时隔一天,飞艇编队重新回到罗尔斯家存放那批“铁柜”的地方。
为了追求防护力的极致,每辆“铁柜”都有几十吨重。为了试炮带走一辆,这已经是飞艇能够承载的极限。
所以罗松溪昨天把这批“铁柜”留在了原地,只是令罗尔斯家的雇佣兵对它们进行了隐藏并戒备看管。
雇佣兵们战战兢兢守了一天一夜,所幸没有意外发生。
这也佐证了罗松溪的想法——圣约翰堡大会战,确实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进入联邦境内的军队,除了环守望州封锁线外,都已经集结到圣约翰堡周围。
这几天,罗松溪从祖安大区一路向北,虽说一路上名义上都是敌占区,但罗松溪基本没有见到过帝国的部队。
因此罗松溪推测,圣约翰堡大会战,固然会是决定联邦命运的一战,同样也是帝国赌上国运的一战。
自从祖安大区作为总预备队的30个师被罗松溪打掉了之后,帝国一直没有后续兵员从大隧道过来。
这说明帝国国内的战争动员能力,也暂时达到了极限。
矮人们迅速推着扛着各种部件下了飞艇,这是他们赶工完成的炮塔、变速箱,开始往那些半成品的“铁柜”进行组装。
另外一批矮人则整队等在一边,他们是被挑选出来的“铁柜”驾驶员、观测员、主炮手、枪手。一旦有一辆“铁柜”组装完毕,便迅速有一个小队的矮人登上“铁柜”进行试车加适应性训练。
罗松溪则领着那伙老爷兵,在一处空旷的草甸上集结。他推着一辆手推车,上面装着几大捅矮人烈酒。
老爷兵们有些疑惑的看着罗松溪,四千多人的队伍里大家交头接耳,有些嘈杂。
但罗松溪一句话没说,只是把上百个巨大的“大力神杯”依次码在地上,然后半蹲在地上,往“大力神杯”里倒酒。
一杯,接着一杯,充满仪式感。
渐渐地,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看着一杯接一杯晶莹的酒液,整个场面沉浸在一种难言的肃穆感之中。
直到所有的酒杯全部被倒满,罗松溪才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那伙老爷兵,缓缓说道:
“圣约翰堡发生的事情,相信你们已经都知道了。斯图加特、罗尔斯、洛家,现在是什么样的态度,相信你们也已经都看到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把抵抗联军里的事情传到了后方,好让家里运作起来,把你们从前线捞回去。”
“但究竟是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我已经不打算追究了。但你们现在应该清楚了,没有一个人会被从我的部队里捞出去。前面就是守望州,我们所有人,将并肩战斗,直到获得胜利的一刻。”
“我知道你们害怕,你们从未亲身经历过战场上的血与火,从未想过自己要这么早地直面死亡。”
“但你们是现役军人,而且论实力而言,你们确实在整个联邦的军人里,都算得上是佼佼者。你们不能逃避你们作为联邦军人的义务和责任。”
“不是我要硬逼你们上战场,说大了,你们是为联邦而战,说小了,你们是在为你们的家族而战。”
“有国才有家,联邦若输了这场战场,管你曾经势力多大,历史多么悠久,统统灰飞烟灭。帝国若获胜,首先要清算的就是那些大家族,无他,最肥耳。”
“所以,如果仗打输了,即使你们逃过一时,接下去的一世,你们也将什么都不是。在街边乞食为生,或者倒毙在荒野之中,这就是你们逃避现在抗击帝国侵略者的代价。”
“这,会是你们希望的人生吗?”
“四大家里,柯家世代为联邦戍守国门,其余三家,斯图加特、罗尔斯、洛家,应该都已经想清楚了,因此才一致倾力支持这场战争。而你们,也想清楚了吗?”
“在你们过去的人生当中,你们受到家族的供养,仗着家族的背景享尽繁华人生。而今,正是你们回报家族,为家族而战的时候。或者换一种说法,如果你们奋起血勇,在打赢这场战争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战争结束,你们还会愁在家族的地位,在家里的话语权?”
“所以,从现在开始,放下你们的所有的畏惧,放下你们对我的成见,我们是一体的,我将率领你们,一起打上去,一起活下来,一起赢下来。”
“你们没有退路,你们的家族没有退路,整个联邦没有退路。”
“所以,来吧!”
“为了家族,为了联邦,为了荣耀!”
罗松溪说完,从地上拾起一大杯酒,端着大力神杯朝全场轮转一圈,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周卓,出列,告诉他们,你的故事!”
周卓敬礼应命,来到罗松溪身侧,大声道:
“曾经,我也是一名纨绔,和你们一样的纨绔。”
“不要质疑我的家世,我的家世,比你当中大多数人都要显赫。”
“我的父亲,是原北部军区总司令官、联邦上将周虎,周家经营北部军区近百年,而我是家中独子。”
“曾经我也以为,到军中服役,只是混混资历,再碌碌无为,总有大好前程等着我。”
“若说我与你们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我原本性格怯懦,软弱无能,连一名纨绔也当不好。”
“但是战争骤然爆发,我亲眼目睹柯尼卡将军殉国,又收到父亲战死的消息。我便是在那时开始自强。不自强,不足以报国仇,不自强,不足以平家恨。”
“自战争爆发以来,我追随罗松溪长官,历经双驼岭伏击卡顿之役、采石场摧毁中北路隧道之役、十万大山中对抗阿迷耶斯之役,已亲手毙敌总计二百四十三人,其中黄金阶以上七十八人。积功升至抵抗联军正团级指挥官,负责联军中所有魔法师之作战指挥。”
“我更是在对抗阿迷耶斯之役中,突破到圣域阶,以刚满二十岁的年龄。”
“我想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无论是什么出身背景,无论原本拥有什么样的个性,无论是谁,都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
“只要你不畏战,想要战,想要决死战。”
“为了联邦,为了父亲!”
周卓说完,同样拾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周遭仍是一片寂静无声,风吹过枯黄的草甸,发出噼里嗦啰的声音,像某种东西正在被点燃,希望迎来爆发的前奏。
终于,有声音响起,但却是低沉的呜咽声。
性格软弱的辛迪·戈麦斯,不知道是不是从周卓身上看到了自己,抹了一把眼泪,脸上露出狠色,大步出列,端起一杯酒,大口大口地浇向自己的喉咙。
克劳尔也走了出来,一边灌酒一边对罗松溪说,“长官,等我立了功,就教我造那种火炮!”
有了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抓起酒杯。上百只大力神杯里的酒,被喝完又倒满,又再次喝完。
于是不断有人倒在草甸上酩酊大醉,原本肃杀的作战动员现场,斯文的人诵念着“为了联邦,为了家族”的口号,粗野的人嘶喊着类似“人死X朝天,不死万万年”的俚语,还有多情的人在不断呢喃着不知哪位姑娘的名字……
甚至克劳尔蹲在一棵大树边,反复哼唱着一首歌谣:
“桨儿桨儿看不见
船上也没帆
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之前在祖安大区,罗松溪用凌厉手段使这些老爷兵畏惧,之后,用严格的操训令他们收心。
但罗松溪并不指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就能令这些世家子弟洗心革面、幡然醒悟。而只有现在,让他们知道,他们真的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他们身体里的果决才会被激发出来。
毕竟无论是哪个家族,能从联邦的茫茫众生中脱颖而出,成为一方豪雄,必定骨子里刻着果敢坚毅的基因。
识时务,懂进退是他们平日的生存法则,但一旦没有时务可识,只能进而不能退的时候,这样的基因迸发出来,就是支撑他们在死地求活的强大力量。
情绪囿于胸中,便会成为名为恐惧困兽。而一旦释放出来,便会成为浑身血勇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