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下决定的一瞬间，程青澜只觉得难得的轻松。
她随着小皮丘走到铺子里，笑看着众人道：“青云社成立以来，亏得大家的照顾，我们成了陈国第一家报社，创造了无数流传千家的故事，讲了许多惊心动魄的话本，帮了很多人，谢谢大家，你们真的做得很好。”
程青澜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沈马惶恐地伸着手却不敢扶她：“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程青澜撇过头擦掉眼泪，露出一个灿烂得足以照亮所有人的笑：“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青云社讲了许多关于天下大义的故事，如今终于也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了！大家都是无权无势的百姓，家中还有老小要照顾，我不能拖累你们。从今天起，青云社暂时关闭，我会把工钱三倍发给大家。”
“暂时关闭！”众人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负责说书的刘伯翰老先生问：“青澜，那什么时候重新开张呢？”
“还不知道，或许很快就可以，或许永远也不会开张了。总之，若是青云社还有重新开张的一天，我一定会再把大家请回来，只是到时大家若是另谋高就可别不见我才好！”
沈马想了想，突然叹了一口气，走上前递给程青澜一个锦盒：“青澜，你向来是有主意的，既然现在直接宣布，我们定也改不了你的决定，这个给你。”
“这是？”
沈马羞赧地挠着头：“这是第一次去侯府拿走的那个盒子，我从赌坊赎回来了。，东西都还在。”
程青澜笑出了声，眼泪却流得更快了：“好！等以后我来找你时便拿着这个盒子，让你这小老头没脸不见我！”
沈马闻言，挺直了身子严肃地说：“你放心！只要看到这个盒子，万水千山我也回来帮你！”
“是啊青澜姐，青云社再开张时一定要叫我们回来！”
“好！”程青澜说完话，对小皮丘道：“把工钱给大家发了吧。”
安排完前面的事，程青澜便进了屋子埋头写起关于涿州灾情和封城的论文。等小皮丘将工钱发完，把何姨送回了仙若居后，他拿着账簿走进来道：“青澜姐，都处理完了，这是剩下的钱。”
程青澜接过账簿仔细看了一遍，疑惑地说：“你的钱怎么没领？”
小皮丘笑道：“你新闻写完，不得有人印刷，有人去发啊？”
程青澜叹了口气，劝到：“小皮丘，我没跟你开玩笑。”
“青澜姐，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我小皮丘向来是恩仇必报，你对我和我姐姐有恩，与那些只是过来赚钱养家的工人不同，而且我当初还……总之我小皮丘若是此时离你而去，便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不会这样做！”
“可此事事关重大，别说是你，我可能自保都难。”
“我知道，你不必顾虑我，我那么机灵，遇到事儿往哪逃都行！”
程青澜见他半点不松口，突而笑道：“罢了，那你留下来吧，把账上的钱分一分，欠各酒楼茶馆的立马送过去，该何姨和涟涟那部分也分出来，我的那部分留着买墨汁和纸张。”
“好！”
——
大院中漫天飞雪，舞动的剑切开了一片雪花，一半落在地上便化开了，剩下一半停留在叶片上，顺着叶脉流到了土壤之中。
“爷，今日的青云报。”刃影站在演武场旁边，靳云止闻言收剑，走过去拿起报纸，只见整张报纸只写着一个标题：涿州雪灾百年难遇父母官却下令封城，数万百姓饿死街头。
“怎么今日的报纸没有配图？”
刃影静默不答，靳云止挑眉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二小姐关闭了青云社，遣散了所有员工，这封报纸今早是小皮丘出来发的，免费赠送，每人数份让百姓们帮着分发。”
“嗯。”靳云止手腕一转披上外套，“此事她只要决定发出来，必将引起朝局动乱，她有侯府做靠山，但青云社的那些工人却要任人宰割了，她遣散所有人是对的。”
“青云社做到这么大，突然就关了还有些可惜。”
靳云止淡笑道：“这也说明一件事，程青澜并不像她说的那样不将百姓疾苦放在眼里，只是以往牵涉到朝堂之事她不想管，但若是将血淋淋的官员欺压百姓的例子送到她面前，她却不会不管。”
“可如今动了太子的利益，二小姐会不会有危险？”
靳云止仰头就着茶盅喝了一杯热茶：“暂时不会，她自己也知道事关重大，近日必定是躲在侯府不出来，此事传出去后，朝廷的动作也不会太慢的。”
“但皇上不会惩罚她么？”
“惩罚她？以什么罪名？”
刃影咬着牙道：“以往皇上惩罚那些忠臣良将，不也是没有罪名硬安一个。”
“那是因为那些忠臣良将都离百姓太远了，程青澜的青云社原本在百姓中就颇有威望，如今这事也是为民请命，眼下起义军遍布，皇上即便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明目张胆地逆民意来动她。”
“如此便好。”
——
“哼！”一摞竹简砸在了程志尚头上，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但他却不敢去擦。
“程志尚，你培养出来的好女儿！以往她青云报从不涉及官场，朕便当做没看到了，如今她竟然敢以百姓之口议论朝廷之事！如今外面的人都在骂我朝廷草菅人命！”
程志尚颤着声求道：“是臣管教女儿无方！我原想着任她去开办青云社，时常在外走动，若是横死在外百姓便不好说什么，却没想到对方并未动手，她的胆子却越来越大！”
“我早就告诉你这个祸水不能留，你却迟迟不下手，怎么，是在等朕一道圣旨赐死她吗！到时候你这个忠孝侯的面子往哪搁！”
“臣知罪！臣今日回去……便……便处死了她！”
“处死她？以什么罪名？如今外面的人都夸她不畏强权，正义直言！都说她触怒了朝廷，甚至在传若是朝廷要处死她大家要去送行呢！她若死在你侯府，你当百姓都是傻子不懂其中原委吗！”
靳募泊从来都是喜怒不行于色，程志尚从未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说话也不利索起来：“依下官看，此事也不难解决，陛下只管将涿州涉事官员一并当着百姓惩处了，必能平息民意！”
“哼，处理官员，你到底看没看过你女儿写的报纸！”
靳募泊说着便将青云报甩在程志尚跟前，他捡起来便看到其中一句写着：“涿州官员罔顾百姓性命，大量侵吞灾银，但依我朝律法，封城须二品以上管辖官员出示令牌才可执行，涿州如何在一夜之间封禁全城尤待考察。”
“尤待考察？什么叫尤待考察！这分明就是说朝中有人与涿州官员里应外合，谁不知涿州是太子管辖地界！”
程志尚只觉得怒从心起，只想将程青澜捆起来掰断了她的手！
“陛下！臣教女无方，如今事已至此，但凭陛下惩处！”
靳募泊盯了他一眼：“传朕命令，涿州涉案官员全部在城门口处死，抄家所得全部用于救济灾民，太子监事不力，罚俸三年，幽禁东宫反省，赈灾之事交由魏王监理，忠孝侯程志尚配合监理。忠孝侯府程青澜举报有力，赐白银千两。”
“陛下！”
“如今当务之急是堵住悠悠众口，待事件平息，你的家事自己处理吧。”
“……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