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元红菲的事情之后,元老夫人便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元青菲,一点一滴的言传身教,让元青菲迅速的成长起来,同时因为元老夫人显而易见的特殊对待,她在元家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元老夫人见元青菲学的极快,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竟然远朝她的同龄人,心里不禁又惊又喜。她原先怕自己教的太快元青菲吃不透,没想到元青菲竟然悟性这样高,因此她教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多。
元青菲的生活开始变得极为规律,上午抽出两个时辰来,同元若仪、元若玲一起,跟着元府请的女先生上课,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她们作为女子,虽然不用去科考,但是元府对这方面也要求极高,请的讲诸子百家的先生,是个男的,不过已经是年逾古稀,与元青菲等人也不用避讳什么。除此之外,元府请的都是十分有名气的女先生,她们均是在某一个领域极为擅长,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巅峰。
元青菲对下棋画画简直就是一窍不通,对那位随手就能将花草鸟雀画得栩栩如生的先生钦佩不已,对教棋的先生也是极为敬仰,觉着她的棋艺已经是出神入化了。
但是等元青菲听过那位教琴的女先生弹琴之后,她就失去了学琴的兴致。
这位先生还没有她弹得好呢!
怎么她觉着教书画棋艺的先生都很厉害,偏教琴的不行呢?
她细细思索了一番,才发现,也不是那位先生技艺不好,而是她弹琴时连最起码的静心凝神都做不到,根本就没有将琴融入到自己的生命里,琴音虽然悠扬却根本就没有感情,她弹得是死琴!
或许,是因为元青菲在琴艺上的造诣已经很高很高,所以她才能触摸到琴艺的灵魂。而画画也好下棋也罢,她根本就不懂,自然也分辨不出两位先生有没有在其中添入灵气。
琴室里,众人都在抚琴,唯有元青菲一人一动不动的端坐着。任凭教授琴艺的女先生怎么说,她就是不动,木桩一样的坐着,有些手足无措。
女先生也不好太过逼她,只以为她是第一次弹琴,怕弹的不好惹人笑话而不敢轻易动手。毕竟元若仪与元若玲都已经学过一阵子了。一首简单的曲子都能弹奏的有模有样了。
琴就摆在元青菲的眼前。她却是碰也不敢碰一下。
因为她怕自己一碰琴就会露馅儿。她只会弹好琴,不愿意去弹跑调儿的曲子。
弹琴,这是她两世为人唯一的骄傲,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这是她前世用来养活自己和祖母。赖以生存的本事!这是今生还能完完全全的证明,她曾经是那个世界的人的唯一证据。
她不愿意糟蹋了它。
她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等琴艺课一结束之后,她就去元老夫人那里撒娇:“祖母,我已经学会弹琴了,而且能弹的很好,今后的琴艺我不学了行不行?”
“你呀,鬼精鬼精的丫头。不想学就不想学,咱们不学就是了,还编了瞎话来哄我!”元老夫人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元青菲的额头,慈爱的道:“我早就听教琴艺的先生说了,你怎么也不肯碰那琴。罢了,不学就不学,学好了其他的就成!”
其实元老夫人因为幼时得了怪病,满身都起了大片的红疹子,被父母送去了江南的姨母家,她那时候哪有什么心思学些弹琴作画,一心只想治好自己的病。因此她的琴艺就很一般很一般,画画也不行,唯独因为生病性情容易烦躁,她就拼命的通过练字来让自己静下心来,因而练出了一手非常漂亮的簪花小楷。
时至今日,那些年学过的什么琴棋书画还有几样能用的上?
这些是能用来吃饭还是能用来穿衣?
而且,她样样不会还不是照样嫁进了元家,如今还不是照样是元家说话分量极重的人!照样没有人敢小看她!
她不希望元青菲日后用琴棋书画这些个小手段来笼络丈夫,这只是怡情之用,是锦上添花的,而非雪中送炭的。
她希望,日后元青菲可以从家庭上、庶务上乃至朝政上来辅佐帮助丈夫,进而赢得丈夫的尊重和信赖,只有这样的夫妻才能长久。
以色侍人者为下下策,她只要把管家御人的本事全都教给了元青菲,日后她即便琴棋书画一样不会也会照样过的极好,也不会有人敢瞧不起她。相反,若是她只会琴棋书画,余的一概不会,那样很快就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所以,在元老夫人看来,琴棋书画只能算作鸡肋。
她已经开始悄悄的为元青菲准备嫁妆、陪嫁丫鬟、陪房等等,日后等她有了银子傍身和自己贴心的人服饰伺候,就算她这个老婆子死了,她也能过的很好,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元青菲过的好,她也总算能给陈家一个交代,总算能安心一些。
元青菲哪里会想到那么多,此刻听了元老夫人的话不禁大喜过望,抱着元老夫人的胳膊不放手,一个劲儿的喊着:“祖母最疼我了,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祖母!”
她原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唇舌呢,没想到元老夫人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她原先准备好的一大摞托词这回可全都用不上了。
她说自己会弹琴,其实就已经有了元老夫人让她弹一曲的准备。她想来想去,还是下定决心在琴艺上不欺骗元老夫人,想着编个由头说自己天生就很会弹琴,再加上陈氏曾经细心教过她,她这才能弹的这么好。
不过,既然元老夫人不相信她会弹琴,而且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自己会弹琴的这个秘密还是先留着比较好。
过了两日,元青菲不学琴的消息就传到了江瀚的耳朵里,他看着元青菲就戏谑的笑:“听说,八妹妹的琴艺是一绝?”
元青菲闻言被他吓出一身冷汗,以为是自己什么地方暴露了。
“哎呀呀,你不用这么一副吓破胆的表情吧?不就是不会弹琴被我捉到了吗!我又不会让你弹给我听,你用不着这么配合我吧!”江瀚看元青菲被吓得脸色发白,还以为自己戳中了元青菲的痛处,自得的道:“我以为你整天脸上都是挂着同一副表情,心里刀枪不入呢!却原来也是个纸老虎,徒有其表而已!连琴都不敢摸,简直要笑死人了!关键是你竟然还敢厚颜无耻的跟姑祖母说你会弹琴了,还弹得很好!你弹一个我看看,你要是会弹,小爷我就跟你姓!”
元青菲看着江瀚一脸欠抽的模样,真是恨不得弹两曲让他听听,好让他跟着她姓元!
不过,她自然是不能这么做的,她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知道了江瀚并没有识破她真实的身份后,元青菲整个人便放松下来,委委屈屈的哽咽着道:“江表哥,我不过是不会弹琴而已,你用不着这样让我难堪吧?我这么笨,本身就已经很难过了,你却还要往我伤口上撒盐,你……”
“哎哎哎,我说,你怎么又开始装上了!一天不装你会死啊!就你还笨?我看你已经精明的要赶上狐狸了!”
元青菲一愣,怎么又被识破了?难道她装的很不像吗?
不会啊,她还是很有演戏的天赋啊!
“行了行了,别一副我欠了你银子的样子了,会叫人觉着你很傻!小爷我今日来本是想恭喜你脱离琴艺苦海的!结果闹成这样,真是扫兴!”江瀚说罢便转身走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元青菲长舒了口气,心里却依旧有些忐忑。这个江瀚实在是聪明过头了,跟他在一块儿总觉着她的身份下一刻就会被揭开,让她坐卧不安。
她需要好好想个法子,永绝江瀚这个“后患”。
……
春日渐渐来临,大地上万物复苏,呈现出一种朝气蓬勃的美好。
元府里的柔软的柳枝抽出鹅黄色的嫩芽,院子里种的桃树李树开出一树树一簇簇的柔美的花朵,鸟雀开始在枝头飞来飞去,寻找自己最新的伴侣。
元青菲的日子过得充实而又安逸,她甚至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长大才好。
她每日都先去上课,而后就跟在元老夫人身边,看她怎么处理日常琐事,有时候也会与元若仪、元若玲一起跟着大太太学管家。
除此之外,她还按照元老夫人的意思,每月都去凉源寺给母亲陈氏以及她未曾谋过面的外祖父、外祖母、三位舅舅等人上香。偶尔元老夫人会与她一同去,不过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去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每回去凉源寺的时候,总是感觉有道目光凝聚在她身上。
多次之后,她终于确定第一次来凉源寺时,她感觉到的目光并非来自廖宜昌,她冤枉人家了。这道目光另有其人。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直觉变得十分敏锐,常常能感应到前世无法感应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而且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这种感应越来越强。她把这种现象归于——她真的是类似于半人半鬼。
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很不好。
但是等到她一出了凉源寺,那种目光又会完全消失不见,不适的感觉也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