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软鞭破空而来,隐约可见鞭上密密麻麻的倒刺,赵菱天生体带异味,除却父母之外多造人嫌弃,相近的表姐妹们也从不与她一起玩耍,没有一个朋友,后来年岁见长,到了婚假的年纪,也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夫君,愿意娶她的,多半是奔着她父亲的权势而来,基本都是些阿谀奉承的穷酸儒,她看不上,但她看上的,对方又嫌弃她一身异味,连亲近都难。
故而她如今年已近十八,却已经没有合适的定亲人选,县里说闲话的又多,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这些就让原本性格不好的赵菱越发暴戾,时常对身边的人非打即骂,脾气日渐乖张,气得狠了就找个囚犯一顿虐打,通常打完都是一声鞭伤透骨,赵南淮心疼自家女儿,也不说什么,由着她来,这就导致这县衙的牢里,没有一个没被赵菱打过的,甚至有几个活活被她打死的,赵南淮都为她处理掉了,反正——都是些没什么背景的下三滥。
今日赵菱要拿那个看着文弱实则能踢断木栏的男子练鞭,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没有一个出声提醒。
赵菱幼时性格自卑,随着双亲的溺爱脾气逐渐乖张,满身戾气浑不似一个十七八的少女,鞭子上遍布倒刺,一鞭下去轻则见血重则透骨,心思不可谓不毒辣。
赵菱这一鞭直接奔着方唯玉的脸打过来,她厌恶这张脸,一个男子,却长了一张比她还要漂亮的脸,凭什么?
得亏方唯玉不知道她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话,赵菱能不能活还是两说。
方唯玉平生最恨的两件事,一是抢他东西,二是拿他的脸说事。
站对面的方唯玉忽然一动,仿佛凭空消失在雨中,赵菱一惊,左右环顾,忽觉身边风声一动,反手就是一鞭,结果手才扬起,手腕就是一疼,鞭子被人劈手夺下,紧接着脸上一疼,脚下不稳瞬间滚出去好远。
丫鬟一声惊叫,想上去扶又不敢,牢里的众人内心暗自叫好,虽不敢大声喝彩,却都大感痛快。
一巴掌扇飞赵菱,方唯玉右手拎着鞭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鞭子拖在雨水里,像一条蜿蜒的蛇。
“嘴巴不干净的话就不要说话了,免得污人双耳。”方唯玉面带微笑,目光冰冷,步步靠近。
滚落在水里的赵菱挣扎这抬起头来,这一耳光扇得她右侧脸颊高高肿起,张嘴一吐,几颗牙齿混着血,眼睛以下部位发麻,张口只能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句子。
面对步步靠近的方唯玉,赵菱脸色惊恐,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就要跑。
她怕了,以往她在平江县张扬惯了,从来没人敢说她一字不好,也没人打得过她,可今天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居然轻描淡写的一耳光就把她打得说不出话来,这令她突然之间清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逃!
她根本打不过这个人!赵菱乖张暴戾,源于心底的自卑,当她的暴戾无法震慑对方时,迎面而来的就是无边的恐惧。
赵菱转身就逃,方唯玉却不追了,站在原地轻声说道:“鞭子可不是你这么用的,今儿个本公子兴起,就教你两招。”
方才赵菱说过的话,现在方唯玉原原本本的还了回去,赵菱大为慌张,跑得更快了。
方唯玉抬起右手,再次消失在原地,赵菱只觉得后背猛地一凉,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被扬起,又被重重的抛了出去。
一声闷响,赵菱砸落在地面,又沿着石板滚了好几圈,背后的血迹和雨水混在一起,延伸出一大片血水。
赵菱刚好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住,半张脸高高肿起,打湿的长发凌乱的落在脸上,身上的香粉被雨水冲走,褪去香粉后,一股异味开始隐隐约约的飘散。
赵菱侧着脸趴在雨地上,昏死过去,牢门口站着一排囚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冷漠,其中一个囚犯忍不住啐一口。
“呸!”
而后从栅栏缝中伸出一只脚,栅栏缝很窄,也刚够伸出去半个脚掌,囚犯的半个脚掌伸出栅栏,一脚踢在赵菱的额头上。
赵菱再次滚了两圈。
赵菱往日里欺凌这群囚犯惯了,浑不把他们当人,只当是用来取乐玩耍的畜牲,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往日里没人敢出头,今日见她被人收拾得凄惨,简直大快人心,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够不着打,啐她两口还是可以的。
有人起头,其余的囚犯纷纷开始朝赵菱身上吐口水。
赵菱一身杏色衣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血污和雨水混在一起。
季江南站在栅栏处远远的看着赵菱,一言不发。
“怎么?心生同情?”沈云川在一旁笑道。
季江南缓缓摇头:“没什么值得同情的,这女子杀过人,杀人者,人恒杀之。”
“你怎么知道她杀过人?”沈云川奇道。
“气息。”季江南没头没脑的答了两个字。
沈云川琢磨了半天,又探头去看晕死在石板路上的赵菱,实在没看出有哪点不同寻常,越发好奇,一个人除非杀过很多人,才会在眼神和内息里不自觉的流露杀意,赵菱虽然杀人,但杀得不多,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季小子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不懂就要问,沈云川一向不存在拉不下脸这种事情,兴致勃勃的向季江南讨教。
可这个问题季江南答不上来,那是一种感知,如今的他对杀戮的气息极为明锐,赵菱的确没有那种杀过很多人的杀气,但本身却带着一股极淡的阴寒气息,像人死之前看仇人的那种目光,令人遍体生寒,这是杀过人才有的气息,季江南之前杀气时常不受控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股气息。
季江南尝试着说明,但季江南说的费劲,沈云川听得更费劲,索性不听了,他只是好奇而已,又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季江南也没再纠结,继续朝外看去。
见众囚犯纷纷朝赵菱身上吐口水,方唯玉没再上前,嗤笑一声将鞭子丢到一边,转身走回牢房。
杀人者,人恒杀之;辱人者,人恒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