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即将入夏的月亮异常明亮,说月光如水,一点不错,平江县南正街,一道影子速度极快的穿过街道,卷起街道上的灰尘,瞬息消失不见。
平江县城是郯州边上的最后一个小县城,地势偏僻,人又少,也没出过什么能人,城内按照一般的城池规格,有四道门,中间穿插两股笔直的正街,将整座城以“田”字的格局划开,沿着南正街一直往前,就是南门出口。
大晋朝不设宵禁,但百姓们多半夜里也没什么事,多在家里休息,距离南门数百米的一个小巷子口,方唯玉侧头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就是平江县南门,城门上点着零散的火把,不时有巡城的守卫来回走动。
方唯玉眉头一皱,转过身来:“再往前走,就要出平江县了。”
身后的季江南暗自调息,十息的实力飙升,后果是季江南的内功修为再次跌落至化海初期,但又要比之前稍微好一些,大致在化海初期圆满。
东陵之行经一月有余,在东陵那盘满是浑水的局里,季江南实力最弱,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拿捏他一下,丹心境武者到处都是,更别说还出来了两位凝虚宗师,他在东陵可以说没有一天身上不带伤,险之又险的死里逃生,当然,置身死地带来的好处就是,在周围环境的重压下,他的实力进步很快,季江南离开江州时刚刚破入化海,到东陵见襄王之前实力已经提升至化海后期,与如今的方唯玉相仿。
虽然这跨度极大的实力飙升更多来自季江南对杀道的领悟以及那一次阴差阳错的窥门剑修,但这些并不是接助外力,是他的机缘。
生死之间,机缘与炼狱同存。
首次动用这股力量,是面对黑无常时,首次爆发实力跌至化海初期,后来慢慢的恢复,可没过多久,在梧桐林中面对鬼狐再次动用,刚没恢复多少的实力又骤降会化海初期,再退一丝就要落回先天境。
虽然当时没什么感觉,但后期季江南开始时不时的半夜惊醒,呕血不止,这些他没对任何人说过,也没去找大夫,但他自己大概清楚是为什么。
季江南的杀道之路前无古人,只能自己摸索,一个不小心就会走岔路,这股突然爆发的气息很强,但伴随着实力的骤降,而如果实力降下化海境,他随时会死。
这股气息是在压榨他的丹田,当丹田内力贮备不足,就会伤及肺腑,所以后期待季江南内力养回来之后,呕血的症状就消失了。
这些没人告诉他,但他就是隐隐约约的知道,这股气息不稳定且异常狂暴,过度使用就会导致主人死亡,不适合常用,只适合做底牌。
今晚季江南再次动用这股力量,除非他想死,否则在他实力未恢复之前,决不能再用第二次。
这里离县衙已经出了数条街的范围,季江南转头看向县衙的方向,夜风刮的街道两旁的纸灯笼摇曳不止。
“方才你说,这伙人是飓风山的马贼,我为何没听说过?”季江南略一思索,忽觉自己真的运气不好,他本来只是想就近省点钱,怎么就招来杀身之祸?
方唯玉闻言,眼中露出一抹厌恶:“那是郯州飓风山上的一伙马贼,离这少说七八百里,跟这伙强盗比起来,霸刀堂的贺一刀也得靠边站。”
季江南目光一动,贺一刀在南域声名狼藉,为六扇门追捕,屠人满门枭首填坑,算得上是残暴,这听方唯玉的说法,这伙人比之贺一刀过之不及。
“说起来飓风盗成名要比贺一刀早,这伙人大多是官府通缉的要犯,聚集在一起占了飓风山,自号飓风盗,明面上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子,实则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这些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官府多次围剿皆因飓风山地势不利而无功而返,也抓了不少,但伤不到他们的根本。”
“飓风盗中有四人最强,起先彼此谁都不服,互相撕打得厉害,后来不知怎的又不打了,四人同为飓风山之首,这四人,分别是蒋雄,吴天胜,赵元安以及张桥,自号四大天王。”
方唯玉娓娓道来:“本来不过是一群杀人放火的盗匪,州府各军负责缉拿,这前三个都是响马出身,可这最后一个张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方唯玉说起张桥时脸上厌恶之色更浓:“张桥本是一名书生,会使些枪棒,年近四十才勉强考了个秀才,在郯州河窑县当个教书的先生,当地有个姓胡的员外,家中无子,只有两个女儿,胡员外就这么两个女儿十分喜爱,特意请人教她二人诗书六艺,张桥写得一手好字,为人口碑不错,故而胡员外就请他到府上教自己的两个女儿习字。”
“张桥文章写得不怎么样,为人却最是圆滑老道,几番下来胡员外对他赞赏有加,见他衣食拮据,又写得一手好字兼会算账,就将他聘入府中为账房,顺便教两位小姐习字,两位小姐年岁尚小,大的十二,小的刚过十岁,这个先生也是尊敬有加。”
“胡员外一番好心,这张桥却是个畜牲一样的玩意儿!张桥擅布人脉,与蒋雄为首的响马来往甚密,张桥负责府上账务,贪胡家家业,对胡员外下毒,又假借买药之名引蒋雄带人围杀胡家,纵火烧屋,胡家连带丫鬟仆从一百余人没一个活口。”
说着方唯玉突然顿了一下,沉着脸缓了几口气,继续说道:“蒋雄本为响马,杀人放火为常事,但这张桥却做了一件令人十分不耻的事,胡家上下被杀,胡家的两位小姐却被张桥带走,强行收为妾室。”
季江南瞳孔一缩,这两位小姐可还没过十二岁!
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两个幼年女童,简直是畜牲行径!
季江南浑身杀机涌动,幼年时亲眼见有人欲对母亲不轨,亲手杀了那人,于是对那些对女子用强的禽兽满怀杀意,当初在江州城季江南会一剑杀了孙家公子孙长仁,一因他羞辱二哥,二则因为他忍这个禽兽很久了,孙长仁曾因为强抢民女被季江南打了一顿,实则如果不是季怀远及时赶来,孙长仁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张桥在今晚那些人中?”季江南沉声问道。
“不在,他死了。”方唯玉答道,看了一眼浑身气息涌动的季江南,一眼看见他一双泛着浅红的眼睛,不由得一怔。
这少年浑身杀机涌动,瞳孔泛红却不混浊,这怎么看也不像七剑门教出来的弟子,也和初次在奎山城见他的时候大相径庭。
莫非,还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变故?
季江南长舒一口气,将杀气收敛,声音恢复平静:“为何被杀?”
方唯玉挑了挑眉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后来张桥随蒋雄入伙,在飓风山坐得一把交椅,开始大肆掳掠女童,年龄皆在十三岁之下,这些女童入飓风山后生死不知,女童失踪太多,各地官员联名呈报,后由六扇门接手,平东道六扇门全员尽出,围剿飓风山,张桥被擒,其余三人重伤从暗道潜逃,剩余马贼现场诛杀,张桥被擒后在六扇门内受刑不过招供,以千刀万剐凌迟之刑处死,割下来的肉喂了野狗,骨架挫骨扬灰。”
“蒋雄三人挂在六扇门黑榜上近十年,一直渺无音讯,如今却自己露了面,真是稀奇。”
“后六扇门清理飓风山,在后山一处深沟里发现二十余具尸体,有的已为白骨,有的还未腐烂完全,无一例外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女童。”
方唯玉说完,街道上又刮起了一阵夜风,呜呜作响。
“那些女童中有部分是官家之后,故而六扇门事后将消息封锁,你不知道也正常,但在东域郯州,飓风盗却是一些人终生无法抹除的阴影,那捕头应该是知情人之一。”
“而我为何会知道,”方唯玉轻叹一声,“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收了薛双为徒的汪径踪长老吗?那二十多个女童里,有一个,是他的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