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看到我和周牧进来,笑着朝我们招手:“你们回来了,方楠,你爸等你半天了。”
我心里警铃大作,面上仍是笑得温和,走到村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好奇地问道:“爸找我做什么?”
难不成知道我和卫知行吵架前来劝解?
村长看看公公,又看看我,笑说:“你爸担心你在我们家住不习惯,你妈妈正好又病了,想接你回家住,还可以帮忙照顾一下。”
接我回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真是让我意外,“是知行的主意吗?”
我并不想回去,一来刚和卫知行吵得很僵,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他,二来我不想照顾婆婆,万一她又突然发病了怎么办,我可照顾不了,也很害怕,最最重要的一点,我对村长的秘密仍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一旦离开了,想回来就难了。
公公接过话头说:“是我和你妈的主意。”似乎又觉得这样回答不太好,又加了句,“行子肯定也想你回去,总叨扰村长也不是个事儿。”
“叨扰倒谈不上,这丫头特别懂事,我和她婶子都喜欢得紧,巴不得有个这样的女儿真好呢。”村长笑呵呵地看向我,吓得我心头一颤,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心想你可别喜欢我,我承受不起。
公公客气地说:“能得村长喜欢那是她的福气。”
周牧就坐在我斜对面,我一抬头就发现他一直盯着我,见我看他,他微不可见地朝我摇头,我顿时明了,如果我离开村长家,再和周牧往来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查找青娘娘庙被毁的真相,我只能依赖周牧,卫知行是指望不上的。
想到这里,我已经做出了决定,看向村长,“村长叔,能不能让我和爸单独说几句话?”
村长豁达地笑一声,站起身来,“行,你们爷俩聊,我去你五叔家,商量下明天去进材料的事,周牧,和我一起去。”
周牧答应了一声,临走时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笑,他读懂我的意思,安心地走了。
公公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有什么话还需要撵走村长?”
我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爸,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是我现在回家并不妥当。”
公公没想到我会拒绝,眼睛一瞪就想反驳,我伸手做了一个安慰的动作,接着说:“您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您都知道,我就不重复了,在这种情况下,村长对我越加不放心,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村长家?”
“村长已经同意了。”公公理所当然地说。
“为了修青娘娘庙,知行前后掏了两次钱,这个大的人情放在这儿呢,您都开口了,他怎么好意思拒绝?”
公公一怔,“我没想到这个。”
“爸,这个时候我们可不能给村长出难题,要体谅他,他身上担着大安村的重任,要是我回去了,别人说三道四找村长的麻烦,他会很难做。”我认真地扮演着一个深明大义体贴懂事的受害者,都忍不住要为自己鼓掌了。
“你是不是不想回家?”公公似乎没听进去我的话,脸沉下来,语气有点冲。
“爸,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您怎么还不明白呢?我当然想回家,村长家再好也是别人家,只是现实情况摆在这儿,我们不能无视它。”我也拉下脸来,我现在谁的脸色都不想看。
“既然村长都同意了,你就跟我回去吧,别的事你就不用考虑了。”公公站起来,刚才给我的好脸色全收回去了,又恢复了以前的冷漠。
“这段时间,村长和秋惠婶一直很照顾我,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我不能恩将仇报的,我可不想我走了之后,那些人又来为难村长。”我说得也不全是违心话,他们两口子对我确实不错。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回去了?”公公压抑着怒火,看我的眼神非常犀利,恨不得掐死我的样子,我不由大为困惑,不就是不愿意回家住吗,他这么激动干嘛?当初可是他装深明大义二话没说就让村长把我带回来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您是个深明大义的人,犯不着再动气。”我一顶高帽子压下来,也不管他高兴不高兴。
“真是不识好歹!”公公骂完,狠狠地瞪我一眼,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公公刚走,秋惠婶就进来了,应该是知道了公公的来意,笑吟吟地问:“你公公的脸黑得像锅底似的,你这丫头怎么惹到他了?”
我嘟着脸,有点委屈地说:“他想我回去住,我说我想在您家再住一段时间,他就不乐意了。”
秋惠婶显然也不希望我走,万一我真的逃跑成功了,村长还得担着责任,不如看在自己眼皮底下比较安心,闻言拍拍我的手背笑着安慰说:“你公公也是,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因这点小事跟你一般见识,没事儿,回头婶子好好说说他,你在我家安心住着,当成自己家一样。”
我欢喜地笑了,抱着秋惠婶的胳膊撒娇说:“还是婶子对我最好。”
秋惠婶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对我的甜言蜜语很受用。
我直觉猜想公公突然来接我回家没那么简单,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和婆婆对我非常冷淡,还拿各种话挤兑我,自私本性显露无疑,只要不把他们家牵扯进青娘娘庙被毁风波中就行了,至于我在村长家过得怎么样,将来又会怎样,他们老两口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至于说什么回家照顾婆婆,更是鬼话,卫园和卫静都在家,亲生女儿照顾总归比我好。
夜,暗沉下来,我换了件黑色的衣服,然后去找周牧,他正在房间拿着一本悬疑推理小说在看。
“有时间吗?我们出去走走。”我向他发出邀请,今晚我要去卫家揭开那个真相,我一个人害怕,想让周牧陪着,虽然之前我并不想让周牧知道关于卫园和卫静的事,可是现在也没办法了,我需要快点找到事情真相摆脱这里,至于那些细枝末节就顾不上了。
“好啊。”似乎周牧知道我有所行动一样,把书扔在床头,也不多问,穿了鞋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出了门,听着大自然的声音,心里突然平静下来,周牧走在我身边,一直没说话,或许又觉得沉默太别扭,他开了口。
“过两天我想去找梅花了解下刘泉死前的情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三起命案,肯定要一一走访的,周牧的提议在我预料之中,只是现在梅花这个名字简直成了禁忌,一听见我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善解人意的周牧大概早看出来了,所以才来征求我的意见。
“去,为什么不去?”开玩笑,我一个正宫还怕见小三?
周牧听出我话里有赌气的意思,轻笑出声,“不想去就别去,别难为自己,你这样子好像要去上刑场似的。”
“就算上刑场,也是我手刃别人。”我挺起胸膛,霸气地说。
周牧朝我竖起大拇指,“女人就得这个范儿,让人佩服。”
很快到了卫家门口,这次我和周牧躲到了另一个方向相对远一点的位置,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周牧已经猜出我的用意,小声问:“你这么有把握?”
“八九不离十吧。”我盯着紧闭的卫家大门,心里却有另一种期待,我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无论卫园怎样不喜欢我,我仍然希望她是一个安静纯净的姑娘,不希望她牵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卫家大门从里面传出开门的声音,我的手不紧握紧,这次可不能再跟丢了,无论是怎样的真相,总要揪出蛛丝马迹来。
像上次一样,那人影先是小心谨慎地开门,再把门轻轻地关紧,随即大步流星离开。
我没动,周牧也没问,站在我身边,直到那人影走出三十多米,我才和周牧走出来跟上去,我们的脚步很轻,但为了避免发现,我犹豫了一下,挽上了周牧的手臂,就算那人有所警觉,也好掩饰一下。
在我的手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周牧的身子一僵,然后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随着我的脚步。
那个人影似乎很心急,步伐匆忙,拐了几个弯一直没有回头,最后走进了一个小院里,小院似乎很残破,有一种潮湿发霉的气息,似乎很久没人住了一样。
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这时院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明显的责怪和不耐烦,“你怎么才来?让我等这么久。”
夜色昏暗,根本看不清人脸,只是这个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我一时想不起是谁,但周牧听到这个声音明显吃惊,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他是土生土长的大安村人,一定认识这个男人,不过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我最关心的是那人影到底是谁。
站在门侧,我侧耳细听,只要那个人影说话,她的身份也就暴露了,只听她说:“我出来不方便,你是知道的。”
我傻住了,果然是卫园,她来见这个男人做什么?
男人根本不体谅她,继续责怪,“要是不方便以后就别来了,别弄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卫园显得特别卑微,也不生气,扶着那男人的胳膊,极尽讨好地哄道:“我错了,你别生气,我是心甘情愿的,以后我会尽量早点来,你一生气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男人听完这话,哼了一声,似乎是进屋了,卫园跟了进去。
我呆在门口,正想跟进去,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女人申吟声,我和卫知行早已同居了,对于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我真没想到卫园来这里竟是私会男人!
“走吧。”周牧有点尴尬,拉了我一把。
我木然地跟在他身边,走得不远处,确定听不见那个暧昧的声音了,我才问:你认识那人是不是?他是谁?”
“真的想知道吗?”周牧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后仍是告诉了我,“你也认识的,是周栓。”
对,是周栓,难怪听着熟悉,不过我只见过他两次,所以没记住他的声音。
想起周栓那双桃花眼,我心里为卫园感到不值,周栓是已婚男人啊,有家庭有孩子,在这个封建落后的孤村,离婚是会被人看不起的,周栓不可能放弃他的家庭和孩子做出那么大的牺牲的,卫园跟他厮混哪有什么结果,不过是被他玩玩罢了。
又有些憎恶卫园,她怎么这么不洁身自好,难怪刚才周大林苦苦劝说她,还说再这样下去名声就毁了,可不是毁了吗,大安村就那么大小点地方,在家放个屁,回头就能传满村,一人一口唾液,能淹死卫园。
“你打算怎么办?”见我沉默,周牧低声问。
“我不知道。”我也为难,要不要告诉公公婆婆?或者私下劝劝卫园?卫园肯定不会听我的,
“确实难办,不过这事也不能瞒着,你最好和行子说说,让他去解决,你别插手。”
“只能这样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卫园在自甘堕落吧。
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那个小院里传来一声吐痰的声音,紧接着就见周栓走出来,叼着烟,火光一闪一闪的。
他刚到门口,卫园就跟着跑出来,哀求说:“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能陪我再呆会儿吗?”
周栓停下脚步,冷冷地说:“呆着干嘛?”
“你见我难道就为了……为了这事吗?”卫园低声说。
“不然呢?”
周栓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厌恶,可是卫园却不在意,仍不死心的纠缠,“我出来一趟不容易,你多陪我一会,好不好?求你了。”
周栓恼了,“你烦不烦啊?见过了就行了,还要怎样?真麻烦。”
卫园用带着哭腔说:“你现在嫌我麻烦了?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你也没这么黏人啊。”周栓扔掉手里的烟头,“行了,你早点回家睡觉吧,我要回去了,出来太久了不好。”
说完转头走了,卫园一个人站在浓郁的夜色里,不一会儿传来低低的哭声。
我和周牧在不远处听着这一切的发生,两个人都没说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评价卫园才好,周大林把她当宝贝一样哄着,她看不入眼,却犯贱跑来当周栓的玩物,想着她平时对大家都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无法想象她为了一个男人卑微成这样。
难怪今天晚上,她看到锁儿和周栓出现时,眼中有那样的光彩,后来生气走了,只怕也是怪周栓对她的嘲弄。
不知道公公婆婆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不一会儿,哭了一会儿,卫园离开了。
我和周牧都被这件事震惊住了,一路走回去,两个人都很沉默。
“这事,你别跟别人说啊。”为了卫园的名声,分开前,我对周牧说。
周牧点点头:“放心吧,我知道分寸,不过事你还是趁早解决好,要是闹大了,对卫园非常不利。”
“我会的,谢谢你,周牧。”
周牧只朝我一笑,回了房。
如果公公接我回家真是别有用心的话,那公公没把我叫回去,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果然到了第二天下午,卫静过来了。
一见我,小姑娘就露出羞赧地表情,“二嫂,二哥让我喊你晚上回家里吃饭。”
许是卫静在家饱含卫园的欺负,我对她总有一种特别怜爱的心理,所以说话也就说特别温和,拉着她进房间里坐下,开始打感情牌。
“妈的病怎么样了?”我假装很关心地样子问卫静。
卫静为人比较实诚,心思相对单纯,说不定可以从她这里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好很多,已经能认识人了,孟婆婆留了药,再吃两副估计就会全好了。”卫静轻轻浅浅地笑着答。
“那就好。”我松口气,状似随意地问,“小静,妈妈怎么会突然变这样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我也不知道。”卫静怯怯地看着我,小声说。
“以前有过吗?”怕她起疑心,我接着说,“要是严重的话,就赶紧去大医院看医生,可别耽误了治疗,早治早好,要是拖延时间太长,只怕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卫静想了想说:“倒没这次这么严重,以前她睡眠一直都不好,总是做噩梦,医生说她是……是什么什么衰弱,再这样下去,会出大乱子。”
“神经衰弱。”我提醒说。
卫静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神经衰弱。”
在医学上,导致神经衰弱的主要原因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如果精神长时间处于紧张疲劳状态,又没有及时得到适量的休息或睡眠来恢复,就有可能导致神经衰弱。
结合这段时间对婆婆的观察来看,她应该是长年处于精神紧张态度,而睡眠质量无法保证,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状态,所以大哥那场惊魂闹鬼才会彻底摧毁了她。
只是,婆婆为什么一直这么紧张?
“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难得抓到这么一个机会,我可得好好盘问盘问。
卫静摇头:“我不知道。”
“你就没听说过什么吗?”
卫静似乎已经察觉到我的不良用心,摇摇头仍是说不知道,然后转移话题:“二嫂,今晚你回去吃饭吗?二哥让我一定要把你叫回去。”
我想这肯定不是卫知行的意思,如果是他,他怎么不亲自来叫我,“是爸妈让你来的吧?”
卫静的谎言被我拆穿,不自在地笑笑:“二哥也想你回去,只是他给村长帮忙买材料去了,不在家。”
我点点头,卫静满怀期待地说:“二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为了打探出公公的用心,我还是跟卫静回去了,暂时没办法离开大安村,表面上的关系还得维持着,太僵了对我没有好处。
晚饭是公公做的,和卫静回去时,饭菜已经做好,等来了卫知行才开饭。
婆婆的脸色好了些,我不知道她好到什么程度了,挑座位的时候故意坐在离她远一点的位置,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卫聪依然不在。
再见到卫园,我的心里非常复杂,她情绪有点低沉,从昨晚的情形可以看出,看得出她已经被周栓哄得掉进了情爱的陷阱里了,现在周栓把她吃干抹净后,已经开始厌恶她,她要是想开了放下了还好,这事悄悄地发生悄悄地结束,要是想不开,可就麻烦了,我真替她担忧。
我一直在想,该怎样把这件事告诉卫家人,想来想去,还是认为周牧的方法最可行,这事我只能和卫知行说,不然公公婆婆的脸会挂不住,说不定还会讨厌我多嘴。
卫知行看到我也没有意外,只是脸上凝了一层寒霜,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心里也带着气,同样对他不理不睬。
对于我和卫知行异样的状态,公公婆婆都假装没看到,开饭后各吃各的,偶尔淡淡地交谈几句,都无关痛痒。
“行子你们两口子回来也有几天了,南城那边工作忙不忙?”饭吃到一半,公公开口了。
“还行。”卫知行语气淡淡地回答。
“方楠呢?”公公又转头问我。
哎哟,我的死活都不管,还有闲心管我的工作,这老爷子还真是会演,但我得配合啊,“也还好,我请了假。”
公公点点头,表情严肃,语重心长起来,“家里也没什么事,回来看看放心了就行了,你们工作忙,没什么事儿就早点回去吧。”
我愣住,公公竟然让我们回去?他不是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我怎么可能走得了?
还没容我开口,公公继续说:“方楠你别担心你的处境,这个事我来解决。”
我倒好奇,公公有什么广大神通能洗清我的嫌疑,让我平安地离开大安村,难不成他知道真相?真不好说,发夹在卫家丢失的,也许那个作案者就在卫家,一切皆有可能。
卫知行也很意外公公的的提议,倒没有多明显地表现出来,只淡淡地说:“我那边的工作现在不太忙,想再呆一段时间再走。”
这是直接拒绝了,公公锲而不舍:“你担心你哥是吧,我保证,以后善待他,你妈也保证。”歪头对婆婆说,“你快和行子说,以后不会再打骂知名,会对他好,让行子放心,干事业的人哪能天天为后院的事操心。”
婆婆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听了公公的话,忙端起笑脸对卫知行极尽谦卑讨好,“对对对,以后我好好待他,行子你就放心吧,都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有时候也是气糊涂了,不是不疼他,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保证不会再打骂他。”
此时我心里脑子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公婆为什么这么着急让我们走?
卫知行对老两口的态度一点也没放在眼里,抬了抬眼皮说:“不是这个原因。”
公公婆婆好像有点紧张,互看一眼问:“那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