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一脸疲倦,眼底还有淡淡的青色,白色衬衫满是褶皱,黑色的西装随意搭拉在胳膊上。傅时谦担忧的看了看他,安慰道:“既然嫂子就已经醒了,大哥你也别太担心了,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沈煜没动,过了会才开口,问了傅时谦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时谦,当初你为什么会选择和弟妹结婚?”
傅时谦被他问得喉咙一堵,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而在病房里,陆柠也问了叶浅同样的问题。
叶浅握着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身子顿了顿,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片刻便已恢复平静,她弯起唇角笑着说:“当然是因为我爱他。”
“那他呢?”陆柠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叶浅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陆柠看出她神情里藏着的僵硬,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的问话是多么鲁莽和无礼,连忙道歉:“抱歉,我只是……”
叶浅缓了情绪,浅笑着摇头:“没事,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这话里的苦涩,就连陆柠也感受到了。她并不了解叶浅和傅时谦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是心里太过迷茫,想跟叶浅谈谈,她们都是结了婚的人,加上傅时谦和沈煜两人关系匪浅,她觉得叶浅应该能够明白她的感受。
过去,她一度认为两个人婚姻的结合必定是因为有深刻的爱情,傅时谦和叶浅的相处看上去也挺不错的,她没想到自己的问话会在无意中揭开了叶浅的伤口。
她看着叶浅,突然觉得她好像当年的自己。为了爱,不顾一切伤害。不与任何人较量,和自己拼命,就为了留住自己想要的。
陆柠不自觉回握着她的手,用眼神安慰她。叶浅已然收拾好心情,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盯着自己,不自觉笑了,“大嫂,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这么脆弱。”她习惯了,从决定要嫁给傅时谦开始,她就知道这条路会有多艰辛,当初所有人都劝她,但她谁的话都不听。叶浅表面柔软,其实骨子里藏着一股韧劲,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只要她认定的,谁劝都没用,每次都会奋不顾身的去做,去闯,她相信人定胜天,相信事在人为,所以这一次也一样。
她眨眨眼睛,笑容意味深长的说:“倒是你,跟大哥闹别扭了吗?怎么突然就赌上气了?”
“大哥多爱你,就连我都看得出来,你不知道你在急救室的时候,他等在外面都快急疯了,那副颓然样子我看了都心疼。”
陆柠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把事情全都跟叶浅说了。
叶浅的表情就像在几十分钟里看了部跌宕起伏的偶像剧一样震惊和懵逼,到最后惊讶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她咽了咽口水,一副还没消化完这么大讯息的表情,“所以大嫂你的意思是……你十八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大哥,跟他在一起了,然后……给他生了楠楠?”
陆柠点了点头。
叶浅花了好久才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感叹之后,她明白陆柠心里的忧虑和疑惑。
其实也不怪陆柠多想,要换做是她,肯定心里也别扭,因着过去的事情而对沈煜的感情存有怀疑和不确定。
过去也许她还可以不顾一切的付出,不计较任何得失的去爱他,不管他是否能回报给自己同等的感情,但经历了这么多,都已跨过几次生死门,心绪和思想都已成熟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唯爱情至上的小女孩,所以不会甘愿去守着一份将就的爱情,与其因歉疚在一起,倒不如潇洒放手。
叶浅想了想,在心里措辞了一番,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我也不是大哥本人,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当初大哥对你究竟是怎样的,但就现在看来,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大哥是真的爱你。他对你的那种关注,占有欲,还有担心,不是愧疚,我看得出来,是由心发出来的。
我个人觉得既然你已经把一切都想起来了,你们之间以前有误会,最重要的就是跟他坦白了说,把那些事情都说开了,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不论他是否有错,至少你不用再内心迷茫,煎熬。如果他有错,那你可以自己做决定,究竟要如何,但如果全是误会,不仅你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对当初真正伤害过你的人,绝对不能轻饶。”
……
叶浅从病房里出来时,发现坐在长椅上的两个男人脸色都很凝重,像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她奇怪的看了看两人,视线最后落在傅时谦身上,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怎么了。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立刻偏过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在隐隐发痛。
叶浅强打起精神,走到沈煜面前,“大哥,嫂子醒了,你进去看看她吧。”
沈煜立刻起身,朝她点了点头,手刚摸上门把,蓦地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叶浅,沙哑了声音问道:“柠柠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叶浅点头。
沈煜目光一闪,“说了什么?”
陆柠已经打算跟他说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大哥,嫂子她已经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叶浅抬头和他对视,“好好跟嫂子谈,把事情都说清楚。”
沈煜身子一僵,喉咙里漫过千万种滋味,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感到难过。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他不能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因为想起了当初的一切,就对自己疏离冷淡?
进门之前,他深深看了眼傅时谦,最后目光落定在叶浅身上,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弟妹。”
沈煜进去后,叶浅在他刚才坐着的地方坐下,扭头看着傅时谦,也不说话。
傅时谦像是不能适应她的注视,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很快起身,淡声说:“走吧。”
两人刚走出医院,傅时谦的手机突然响了。
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不太自然,随即,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叶浅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瞄了眼他的手机屏幕,没吭声。
过了一会,傅时谦收起手机,神色也已恢复了自然。
叶浅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就工作上的事。”
“要紧吗?要不我自己打车回医院,你先忙工作。”
傅时谦犹豫了片刻,叶浅注意到他拿着手机的手指在轻轻的敲着屏幕,她知道,这是他在思考的表现。
不过几秒钟,叶浅却感觉过了好久。傅时谦已反手收起了手机,抬手压住了她的肩膀,转了方向:“走吧,我先送你过去。”
车子在市中心医院门口停下,叶浅想起什么,刚要开口。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和适才发短信的是同一个人,傅时谦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察觉到叶浅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反手把屏幕盖住。
“有话要跟我说?”
她没说话,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摇头轻笑着否认:“没,就想提醒你路上开车小心点。”
傅时谦愣了一愣,随即痞气的勾了下唇,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行,听你的。”他收回手,“下班了记得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叶浅轻轻的“嗯”了声,下了车。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叶浅随手拦了辆出租。她极其冷静的开口:“司机,掉头,跟上那辆黑色的suv。”
车子最后开进了一个高档公寓小区,出租车停在路边,问她:“小姐,还要等吗?”
叶浅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仿佛没有听到司机的话,直到一阵风吹过来,脸上一片冰凉。她摸了摸脸,自嘲一笑,深吸了口气,收回视线淡声道:“不用了,麻烦您再把我送回到市中心医院吧,谢谢。”
...
沈煜推门进来的时候,陆柠正费力的伸手想够到桌上的水杯。他大步跨过去帮她拿起水杯,乱成一团的心已然被担忧取代,不由得沉了语气责怪道:“想喝水怎么不叫我?”
陆柠这会儿心里还有点别扭,接过水杯默默喝水,没搭话。
沈煜一见她这副软软的样子就没了脾气,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坐下来,看着她说:“柠柠,你都想起来了,是吗?”
陆柠愣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猜到肯定是叶浅跟他说的,也不再扭捏,点头承认了:“嗯,都想起来了。”
“那...”沈煜本来想问,那你知道到底是谁绑了你吗?
陆柠放下杯子,抬头直视着他,眼底闪烁着一种光亮:“沈煜,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她深吸了口气,开口时自己都觉得困难,“五年前,你和安初夏,有没有订过婚,发生过关系?”
“没有。”沈煜很快回答,也严肃了脸色,“我跟她,从来都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他的回答,陆柠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她望着他,差点哭了出来:“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柠柠,我就算欺骗全世界,也不会对你说一句假话。”他爱她,爱到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怎么可能还有挖空心思去说谎话欺骗她?
他把她抱进怀里,陆柠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袖,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待她情绪平静下来,沈煜终于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
当初沈青安和吴梦婕出车祸,不仅家里,甚至公司都乱成了一团。回国后没几天,医生就宣布两人死亡。沈煜被这个噩耗打击得颓废了好一段时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直敬爱的父母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因为意外而永远的离开他,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结婚,没见过他们还未出世的孙子,就这么撒手人寰,永离人世。
葬礼刚举行完没多久,沈家就出现了裂痕。一向友好亲切的大姑和小姑竟然在沈青安尸骨未寒之时就开始对财产分配提出想法,一家人为了公司股份争得你死我活。
沈氏一直都是由沈青安和吴梦婕在打理,从最开始只是一个小的上市公司到后来的规模扩大,子公司不断,几乎都是他们的功劳。沈煜以前一直没什么想法,只接手了一部分,这会儿眼看两个姑姑有想把这一切占据己有的想法,发誓一定要守住父母的心血,一场持久的“战争”由此开始。
和安初夏订婚的消息是沈韬和安家私自放出来的,没怎么宣扬,那几张照片也是沈青安刚去世那会,沈煜颓废不堪,安初夏趁机拍的。
沈煜忙着公司的事情一直没怎么关注其他事,一心想着守下公司,然后赶回美国陪黎念生下宝宝,带她回来领证结婚。
他早已打定了主意,无论沈韬认不认可,他都不会妥协,他爱黎念,他要她。
当他听到订婚传闻时,美国那边的保姆也传来消息,黎念偷偷出了门,已不知去向。
安初夏因为参加比赛比他先回了美国,那时他已对她产生强烈偏见,怀疑黎念离家出走跟她有关,所以一下飞机就给她打了电话,问她人在哪。
(这里就是,陆柠听到安初夏叫阿煜的时候。)
后来他在医院查到她被绑的监控,与此同时,警察局接到报警,环山公路发生重大车祸,两车漏油爆炸,里面的人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警察在现场找到了一些没被烧毁的物品,沈煜认出来,那是属于黎念的。
但现场没找到她的尸体。
沈煜一直不相信她死了,直到一个多星期后,警察在公路下游的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身上满是伤口,脸被水泡得早已面目全非,但体型和身上的衣服,跟黎念很像很像。
身边所有人,包括警察都已认定,那就是死了的黎念。
沈煜接受不了这个残忍的事实,他把自己锁在公寓的卧室里,终日不出门,屋里不开灯也不拉开窗帘,死气沉沉。
后来是沈韬把孩子带过来,那个长得酷似黎念的小宝宝让他有了一丝反应,从沈韬手里接过孩子的那一瞬间,他微低着头,眼泪跟着掉了出来。
他给孩子取名沈嘉楠,那是以前黎念取的。有一首诗叫“南方有嘉木,谁与望天堂。”如果是男孩,就叫沈嘉楠,如果是女孩,就叫沈嘉沐。
宝宝满一百天的时候,沈煜晚上做了个梦,梦里黎念哭着问他,为什么不找她。她说她在等他,一直在等。
明明是一个梦,却真实得可怕,醒来时沈煜发现自己胸口有窒息的痛感。
至此反复几次,沈煜心里有种莫名的信仰,黎念并没有死,她还活着,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等着他,把她找回来。
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无论走多远,最后还是会遇见,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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