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着此情此景,青弗的眼里,乍见几分不可置信。皱了眉头,后退一步,念一声,“怎么会……”,他看着毫发无伤的紫苏,双手颤抖了起来,言语虽是平静无波,心里却掠过几番惊慌,一手握了腰间长剑,昂首横眉冷对。
紫色的眸子直直地逼视着他,如此空隧,噙了几分笑意,似乎要盯进他的心底。紫苏抬眼,浅笑一声,几丝鄙薄掠过嘴角,“朱颜粹么?”轻轻抬手,手臂之上氤氲起紫色的光圈,方才洒在青石上的鲜血倏忽升起,竟徐徐倒流至她的伤处,一瞬间,伤口平复,完好如初。紫色的眼眸犹自噙满笑意,扬头念一句,“怎么不会?”
“你……”惊异之间,青弗踉跄后退一步,口中的话语,都凌乱了起来。满眼不可置信之后,换上了几分绝望的神色。他长笑一声,摇头喃喃,仿佛极端后悔一般,闭上眼睛,“我早该猜到你不是人……”
“如何?”凤眉轻挑,紫色的眸子多了几分妖魅,那万般风情逐渐缠绕成一股凛然杀意,如万年古潭那样深不见底,清澈幽冷,轻蔑笑一声犹带几分凛然,“对,我是你们此等凡人,无法战胜的,魔。”
“好,好,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青弗向后踉跄一步,眼中尽是一败涂地的绝望,此番,不仅是输了,更是输得无地自容。粼粼细雨纷纷扬扬,将他周身淋个通透,黑云闷压,空气沉闷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天际忽的闪过一声惊雷,轰隆~沉闷的巨响威严且绵长,入了青弗耳畔,犹带几分凄凉。一道闪电划过,将他绝望的脸庞照亮,目光一凛,腰间长剑忽的出鞘,劈手,横剑眼前,纠缠眼角,凛然念一声,“来吧!”
“哈哈哈哈!”紫苏听罢,仰头大笑一声,袖手一揽,便是雨收风住,皓腕再一翻转,竟是彤云密布,六月飘雪,她长笑一声,眼角锋芒尽显,几分调笑,回身凛然一句,“你真以为你能败我?”
青弗横剑,无奈摇摇头,“从未如此以为。”他回头,长笑一声,“绝望之战,若不是别无选择,又有几人愿意?”他的脸上,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略微侧头,唏嘘不已,“一招不能败你,便是我亡,青弗只是想要,死得勇敢一些。”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紫苏浅笑,伸手揽住那漫天飞雪,略微回头,“我翻手能擎九天神雷,覆手能幻人间四季,只是,青弗大人你可知,六月飘雪,为谁而落?”
青弗不明所以,略微皱眉,转头嗤笑一声,“莫不是为了窦娥其冤?”
“风华无双崔锦娘。”
低低一语出后,虽是平静无波,却宛如利剑,直直剜向青弗心窝,他的脸色瞬间变为苍白,眼中压抑不住的几分不忍和凄然,又被徐徐落下的眼睑遮住,掩藏良好。白雪漫天而下,落在离人心间,化为一阵冰寒。青弗忽的转头,嗤笑一声,“果然不是凡人,临死前,还要纠缠我一番,让我即便是死了也合不上眼。”他回头,几分凄然,徐徐拱手,几分赞叹,几分讽刺,“魔之一字,夫人可真是当得起。”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紫苏眼神空旷,望向林间一片苍翠,那生机勃勃之景,似乎与这苍茫白雪极不相合。她回过头来,紫色眸子如同一汪秋水般徐徐荡漾,抬头道一声,“大人可知?”
青弗略微摆手,浅笑反问,“妇人可知青弗心愿,可知这生民流离,战火无边?可知这天下靖平,山河无疆?”一抹凄凉的笑意,漫上他的嘴角,“九重宝塔,天下归心,高官厚禄,明珠千斛,青弗所求的,从来不是这些。”凄凉之中犹带了几分昂然,“山河未定,何以为家?”
“不能齐家,何以平天下?”
风轻云淡,徐徐一句,紫苏目光一冷,纤手轻抬,沐夕手中木盒顿时翻开,一柄诡异莫测的弯刀出现在她的身前,一条紫色的雕龙缠绕刀身,孤傲霸气,双目之处,镶嵌两枚紫色水晶,望一眼只觉得目眩神迷。她抬手,葱葱十指不沾刀身,犹能御刀翻转,赫赫生风,紫眸微抬,朱唇轻启,“此刀为我魔族至宝,名唤末日君威。”
纤指微微一动,刀锋之中突现一道紫芒,闪电之势袭向青弗,来不及横剑相挡,甚至来不及目光追逐,锋利紫芒已是穿透他的胸膛,紫苏的身体,恍若幻影,忽聚忽散,游离之间,瞬间凝于青弗的身后。末日君威刀锋点地,其上鲜血汩汩,蜿蜒而下。
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呼,青弗的身体骤然向后倒去,单膝跪着,剑锋插地,作为依靠,勉强支撑着,不至于倾倒下去。转头一口鲜血,喷在林间,染红了几片落叶。“哈哈,我的一生,简直是一个笑话!”他仰头,一声凄凉苦笑,笑得如斯邪魅,如斯绝望。对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两个民族,这场不用开场便已分出的胜负,着实无味。
紫苏也不回身,骤然一道紫芒自她身后发出,凝成巨大掌印,尽数击在青弗身上,将他击出数十米。染血的身影倏忽滚落,于林间滚动几番,终是落了山崖。
紫苏扬手,一方紫帕自袖中翻出,轻轻擦了染血狂刀,袖手一扬,随风而舞,伴雪而飞。紫光流过,敛了锋芒,君威回匣。
沐夕抱了那匣子,上前一步,担忧念一声,“公主,他可……”
“中我魔族梵天印,必死无疑。”轻声一句念过,抬手,云开雪散,林间一白一紫,两道身影,恍若林间露水,消散不见。
山崖之下,一株朽木揽了青弗身体,血从他的身上滴滴落下,坠入深谷,难得闻音。冷傲的眼角恍忽有几滴清泪滑出,又被流风吹散,怆然一声长笑,伴着风声逐渐隐去,消散了不归之人毕生的呢喃,“若是来生缘未尽,宁负苍天不负卿。”
那方紫帕随风而舞,徐徐盖在他失去了光彩的面容之上,将那带有几丝不甘的,犹自圆睁着的双目掩住。
一生梦想,深恩负尽,几番辗转,断尽痴缠,怎奈最后的结局,竟是一句,黄泉饮恨。
纷纷白雪,漫漫而飞,徐徐覆在这尊僵冷的尸体之上,撩一抹乱世孤弦,谱一曲凄凄挽歌。
横琴江上,滔天浪头,一个接着一个,铺天盖地而来,将那栖柠涤舟尽数摧毁。一个巨浪袭来,击在叶缙所乘的帅舰之上,击地它左右摇摆,几欲沉没。舟上兵士见状,尽皆大惊失色,惊恐地望着面色阴沉的主帅叶缙。然而此时,叶缙亦得手挽栏杆,随着船身左右颠簸,方使得自己不至于摔倒,哪里可以分出心神,去思索战况如何。
突然之间,天降霞光,所及之处,风平浪静。众人欣喜,皆言得诸天神佛之庇护,然而这份欣喜尚未退去,眼前便见东莱涤舟,阵势严整,列阵横琴。听得几声战鼓擂响,东莱军士尽皆拔剑出鞘,雄浑之气,惊得栖柠之人,肝胆俱寒。
此番的两军局势,打了个对调。东莱几千军士,面对着栖柠不到百名的散兵流勇,可谓胜券在握。叶缙立于涤舟之上,双目微闭,心知大势已去,不禁一声苦笑。想起自己年少之时,总以战死沙场为荣,看来此番情景,真是和他的梦想,无比靠近。忽的回头望一眼,舟舱内室,挂起的珠帘。仿佛想起了什么,眉头略微蹙起,手指握紧腰间剑柄,闭眼念一句,不,我叶缙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念及此,凛然回身,向着身后兵士,低声命令一句,“准备潜舟。”那兵士闻言一愣,徐徐握紧了拳头,无奈之下,也只得诺了一声,欠身而退。
“大王…….”叶缙声音沙哑,南望一眼故乡,几分凄凉,断断续续一声,“请原谅此番,叶缙做了一回逃兵。”
话音未落,东莱战船已经逼近,江安金甲戎装,凛然拔剑,率先踏上栖柠帅舰,一声大呼,东莱兵士便如潮水一般涌进来,将叶缙等人围在正中。江安手中,追风出鞘,寒光扫过,数人应声而倒。霎时间,刀光剑影,交错横行,几番厮杀,江安回身之时,人群之中已是不见叶缙身影,只有仅存的数名栖柠兵士仍在负隅顽抗着。江安扫了一眼四周,唇角骤然泛起一丝冷笑,“想逃么?”
提了长锋,一路冲杀,向着船舱内室而去。不知不觉,浓重的血腥气之间,竟夹杂着一丝异香。江安心头一惊,征战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务必警惕,异香袭来,必有蹊跷,极有可能是迷香!
他掩住口鼻,坚定的步履从未停下,径自向那船舱深处走去。出乎意料的,眼前的敌人越来越少,砍倒最后一人时,只留下空寂的长廊向前延伸着,通向内室,而那股奇异的香味却是越来越浓重,他的头脑也越来越清醒。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丝线轻轻牵动着他的心弦,召唤着他向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