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阳光虽好,但天气仍干冷的厉害。
大白也没有起那么早,而是跟洛北一起缩在被子里面。
洛北把胳膊枕在脑袋后面,瞪着眼睛,他醒的很早,一直在想昨天万如海对他说的话。
关于那个计划,他要把思路再理顺一些。
一个金国四王子也是全军主帅身边的卫士,这个人与温青青是旧识,这个计划里就是通过他们两个的关系借机潜入守卫森严的完颜兀术身边,引开所有人的注意。
而自己处于什么位置呢?
温青青不会知道整个计划,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对方没有什么戒备之心的人,又能让温青青和那个人一起都不起疑心,而这个人全府上下只有自己最为合适。
当洛北走到距离那位传说中的人物面前时,计划才算是真正的开始,他知道万如海虽然没有对他完全说明,但真正的行刺任务一定不在自己身上,凭他这点微末武功,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洛北想到这些,不禁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在他心底,他的确相信万如海所有的都已经安排妥当,可是谁又能保证中间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呢?
所以,最后他要的就是万如海的那个承诺,如果他回不来,就一定要把卓小婵治好,这也是洛北最后一个条件。
那么,现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挂碍的了,只有……只有温青青,他需要再次隐瞒她,这在洛北看来是一种欺骗,即便他并不是为了自己,但对于温青青还是心生愧疚。
他望着房顶,不禁叹了口气。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到时候我一定要提前想个什么办法提醒她才是……”
就在这时候,门前忽然传来一阵扣门的声音。
扣门声并不很急,似乎也在等待他的回应。
洛北赶紧从床上起来,略微收拾了一下衣着后,他将门打开的一瞬间,冷风紧跟着一股脑的灌进来。
门前站着的女孩一身紫衣,不是温青青又是何人。
洛北一见到温青青,突然间好像有一种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住的感觉。
温青青俏生生站着门前,冷风吹拂着她一头长发,青丝随风飞舞,凌乱的散在嘴角边,她伸手将唇边的长发拨去。
“洛北,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洛北一怔,抬起头望着她,然后让开门的位置。
“外面冷,进屋里来说吧!”
屋子里因为多加了炭火盆所以显得很是暖和,这时候大白也从床上窜起来,瞪着眼睛看着门前的两个人。
温青青看到大白,不禁莞尔道:“原来屋子里不止你一个人呀!”
洛北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又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这个家伙赶都赶不走的”
大白不屑的看了看洛北,漠然叫了两声,似乎在对他的说法表示抗议。
洛北也白了它一眼,心想你这家伙就不能在外人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
温青青坐在火盆边,认真对洛北说道:“我这次来……是要跟你告别的……”
洛北一听,不再去管一旁的大白,惊讶道:“怎么?你要走了?”
温青青点头,神情有些怆然说道:“我要离开这里,而且要救一个人走”
“救人?救谁?”
“就是那天夜里挟持你的那个人,他……是我的旧识……”
洛北在心里长长的出了口气,如果说起初万如海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他还有所疑惑,那么此刻温青青的话就足以证明这是真的。
“可是,那个人他们看守的很紧,你要怎样才能救的了他呢?”洛北问道。
温青青眼睛紧紧看着面前正烧的通红的炭火,白皙的脸上升起了几分绯红之色。
微微出神之后,她又笑了起来,笑的就像一朵开在寒风里的梅花。
“总之,我会有自己的办法,大不了……就搭上这条命!”
“那你为什么不去求求万神医?”洛北感觉到她此刻的赴死之心,心中有些不忍,于是不觉问道。
“求他?”温青青一提起万如海声音里就少了几分情感。
“他这辈子都只会顾着自己,又怎么会管别人的死活……”
她垂下头,突然说道:“难道你没觉得这个府上有一种怪异的气氛?还有那些一个个死于非命的人,真相是什么直到现在仍旧查无音信!”
洛北微微皱起了眉,他知道温青青对万如海心有怨恨,但没想到会是这么深,他本来还想劝她什么,可是此刻看来都没有必要了。
“那么,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吗?”
洛北的话虽然很轻,可温青青听来仍有些感动,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次来就是跟你告别,同时……我也想劝你最好尽早离开这里,以免卷进更大的是非当中!”
洛北沉默了片刻,他在心里陷入了极大的矛盾当中,该不该把这一切的真相都告诉温青青?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等小婵姐的病治好了,我就会带着她离开这里,这也是我来这里全部初衷和目的”
温青青知道此刻跟洛北之间有一层无法言说的隔膜没有办法说清楚,她只好暂时放弃,于是准备离开。
“从今以后,或许我们没有机会再见了……多多珍重!”
说罢,她没有再留下来的意思,洛北目送着她离开,吐了一口气,可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此刻心底到底是放松了些,还是更加忧郁了。
……
温青青离开之后没有多久,洛北发现外面竟然变得热闹起来。
他走出房间,看到外面前前后后站了很多人,好像正在迎接什么贵客。
这时候,从大门处渐渐走进来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车夫手里拿着一杆长鞭,目光锐利,似乎根本没把两旁迎接的人等看在眼里,脸上甚至连没有一丝表情都没有。
车厢上撂下一道很厚实的帘子,看不清里面坐着什么人,但大家都能感觉到,这人的身份必定不一般,要不然又怎么会有这般架势?
洛北站在人群后面,只见万如海身穿一件银花小袄,披着貂绒大氅,衣着格外正式的从前厅走来,身后跟着四叔。
马车停了下来,万如海朝马车笑道:“万如海迎接来迟,还望贵客莫要见怪才是!”
这时候,车厢上的帘子一挑,从里面钻出一个老者,花白的头发,圆圆的脸,身材矮胖,洛北一看,只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印象却已经有些模糊。
老者脸上堆着笑容道:“万先生客气了,老朽不过是个无用之人,此次前来不免要打扰先生啦!”
万如海抱拳道:“东厄老先生大驾光临,晚辈不胜荣幸,何谈打扰只说!”
两个人似乎早就相识,就在他们寒暄之时,车厢里传出娇嫩的声音嗔道:“万叔叔只管这么隆重的迎接老爹,却也不问问还有没有别人呢!”
轿帘一掀,从里面露出一张稚嫩的脸,一双黑亮灵动的大眼睛,微微撅着嘴,似乎在刻意的生着气,可并没有坚持多久,很快就又变成了阳光般的笑容。
万如海一阵哈哈大笑,自惭道:“哎呦,我说是谁,原来是希儿,多年不见,可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咦,希儿怎么这身打扮?”
车厢里的少年从车上蹦了下来,脸上依然嗔怒着道:“万叔叔你又在取笑人家,我还能是什么打扮?”
万如海似乎恍然大悟,笑道:“对,对,都怪我记性越发不好了,不知小少爷可否原谅一次呀?”
少年撇了撇嘴,知道对方还在打趣自己,于是不愿再把话接下去,只好说道:“算了,这次就原谅你罢!”
老者与万如海又是一阵发笑。
万如海的目光在车厢上停留了片刻,直到老者东厄叫他道:“万先生难道还不请我等进门么?这架马车也要赶到后园安置草料才是!”
万如海微一回神,赶忙道:“东厄先生快请……”
“万先生请!”老者与万如海互相略微谦让了几句,便没再客气,于前面走了过去。
身穿锦衣的少年背着手,跟在两人身后,摇摇晃晃的往里走,他并没有像东厄先生跟万如海那般正式,反而是一双大眼睛四处乱瞧。
只见前前后后的站着的人不是丫鬟就是管事的,想是大场面也见的多了,对这些人也毫不在意。
就在这时候,却见到人群后面站着的一个少年正在怔怔的望着自己。
这个少年自然是凑过来看热闹的洛北,洛北之所以会这般看着少年,是因为他们两人也不过才刚刚分别。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洛北在朱仙镇街头相识的锦衣少年,两人一路追逐开封七鬼,劫富济贫,把整整一袋金银送给了收留避难儿童的女子姚莹。
少年一眼看到洛北也是一愣,很快脸上便又浮现出那股青稚的笑容,朝洛北做了个鬼脸,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前走去。
冬日之际,寒风凛凛。
少年灿烂的笑容,便如同天际那温暖而柔和的阳光。
洛北站在那里,望着锦衣少年渐渐走远的身影,不禁摇头苦笑。
原本他就看得出少年家世必定显赫,要不然也不至于看到那整整一牛皮袋子的黄白之物却毫不动心。
却没有想到,少年竟然与万如海还颇有渊源。
就在这时候,那辆极为华丽的马车从洛北身边驶过。
车厢上的轿帘微微动了动,里面竟然好像还有人一样。
可还没等他多看,马车就已经驰了过去。
此时的洛北自然能看得出,那个赶车的车夫敏锐的目光和矫捷的身手,都足以说明,他不仅仅是个普通的车夫而已。
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正要转身,无意中看到对面院子房檐上挂着的一串风铃,散落的细线似乎被什么割断了,只剩下极薄的一条长丝牵着断裂的风铃,在风中不停的摇晃。
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乐器,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原来这串风铃居然是风氏夫妻挂在房前的,也许是被寒风吹断了吧,我说这些天怎么就再也听不见夜里的风铃声了呢!”
他又朝那间院子里望了望,发现那扇门紧紧关着,小院清冷而干净。
不知道那对恩爱的夫妻是不是正围坐在火炉旁因细数思念回忆往事而发出种种感慨?
洛北只能长长的叹口气,发现好像只有自己还是这样的孤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