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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宝和张载厚走出弦阳酒肆时,已经是傍晚的时候,彻底去除了心中枷锁,自然须得好好庆祝一番,只是,王元宝选错了人。
寿眉酒一坛接一坛地上,再醇厚的酒,也会让人不由得想要吐,自然不是酒难喝,而是,这喝酒的人,没有这么大的酒量。
进了张载厚肚中的酒,仿佛就是水一般,脸不红,脚步依旧稳健,反观王元宝,如今的境地,可是不容乐观,虽然眼睛亮晶晶地,炯炯有神,但是这脚步与头,却是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几近走不成路,还好有张载厚扶着,还不至于倒下。
“再来喝啊!”
王元宝打个酒嗝,扶着张载厚的肩膀,豪气干云的说道。
张载厚笑着拍了拍王元宝的脸道:“还喝?小师弟你怕是石乐志,要是给阿源和那个心心念念皆是你的青鸾姑娘知道,我可是没有好日子过了,要喝,你自己去,可别赖着我。”
似乎是品出张载厚所说的话其中的意味,王元宝倒是没有再纠缠,反倒是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金波狂药般若汤,酒是世间的媒介,喝多了,只会酒酣胸胆,胆大妄为,头脑却依旧颇为清楚,那些个酒过三巡便开始胡言乱语,胡搅蛮缠的家伙,多半不是醉了,而是借着酒劲捣乱,像这等时候,要做的可不是安抚,而是应该一桶凉水泼上去,好好冷静冷静。
张载厚自然知道王元宝并没有醉,只是在装,酒,打开了最后的心中枷锁,原本压抑的东西,也该得到抒发,算了,由他吧。
既然选择了揠苗助长,张载厚就不会后悔,堂堂一方文脉之主,这点担当还是担得起的,就是,以如今来看,这代价着实有些大。
王元宝的养剑葫中也灌满了酒,张载厚扶着他,可是却也不能管住他的手,抬手灌酒,却没能落到口中,反而湿了张载厚衣袖之下。
酒香骤然绽放。
在这刚刚停了雨的街坊上,酒香夹杂着雨后独有的清新,让人不由得胸中一亮,着实心旷神怡。
只是这本该让人心旷神怡的境地,却给几个杂碎给生生破坏,着实大煞风景。
身影惚然,凭借着鲁国街上繁多的酒肆客栈以及小店,隐匿自己的身形,若是江湖人,或者是那些清高孤傲的读书人,定然感觉不到这街坊中的杀机凛然。
只靠着这份气息隐匿的暗杀手段,即便是放到卧虎藏龙的江湖上,只怕也是可以有一席之地的,可是,他们这回,算是终日打鸟,却给鸟啄瞎了眼,自己踢到铁板上,可就怪不得旁人心狠手辣。
张载厚笑了笑,松开了王元宝道:“好了,醒醒酒,有人给你我送来了见面礼。”
酒好醉,自然也好醒,王元宝跻身武夫五境,可不是银样枪头,这可是实打实的境界进境。
气府丹田之中的纯粹真气略微流转,便将入得了经脉血气的酒,尽数驱散,真气若火龙游野,这便是武夫五境最为昭彰的表现。
雨停,但雾气还没有散去,陡然间,竟然颇有些江湖夜雨的味道,来时没有带剑,思无邪和盲剑客李慕白的剑,都在终南书院中。
若是带了剑,才当真有侠客的意味。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王元宝感知到了那些隐匿在街坊中的宵小的位置,高声道:“既然来了,就不必再做这般遮遮掩掩的手段,出来吧。”
张载厚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一袭白衣,翩若那世上无双的公子,人如美玉。
嗖嗖破空之
声,算是回应王元宝的话。
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元宝一口精粹真气自气府丹田中,火龙游野般,向着经脉汹涌而去,窍穴中的武运,如同得了军令,随着精粹真气,涌向王元宝的拳头。
这边的杀伐事起,而月河洲却依旧平静。
农历二月十五,是花朝节,在月河洲,除了春节,中秋和冬至外,最为人们重视的节日,便是花朝节了。
西塘镇位于大武朝的南方,曾经是整个大武朝最大的铁矿产地,不过十多年前因为矿脉枯竭,盛极一时的西塘镇便没落了。
曾经的矿山,种上了茶树,成了茶山。
正是初春时节,花朝节踏青最好的去处,便是镇外的那片茶山。
万物萌发的节气,也最适合谈情说爱,能让各怀情思的少男少女们放下礼教大防的,也莫过于踏青。
栀花巷的小院里,长着株老桂树,树下有口长满青苔的水井,老桂树才初发新芽,嫩黄的芽头,像极了雏鸟的喙。
这株老桂树是王易父母在时种下的,如今已亭亭如盖,不过人却不在了。
王易坐在树下,托着头,在发愁,老孙头收了陈阳做关门弟子,自己连同一众打下手的都没了生计,毕竟镇上没有那么多铁器需要修缮。
好在老孙头给了他们每人两枚大钱,王易发愁的事,两枚大钱可以撑五六天,但五六天后呢?
像这样的景况,王易经历过的,只多不少。
或许在十多年前,棠溪镇繁盛的时候,生计是不用发愁的,但矿脉枯竭后,往日的繁盛不复存在,人心也渐不古。
叹了口气,王易拾起躺在墙角的竹扫帚,开始打扫简陋的屋子,其实屋里就只有一张床和一条薄被,但他觉得还是要打扫一遍,花朝节后,也该有个好气象。
“年年难过年年过,岁岁难熬岁岁熬。”
这是王易从镇上老人嘴里听到的,这个时候倒是正合情境。
世间的事,最容易的,便是放弃,不放弃就要认识到事事不易。
栀花巷的深处,有两方院落,其中修饰雅致隐隐有贵气的院落,是曾经掌管西塘镇矿务的大武朝亲王徐之行的别院,不过在十多年前,这位徐王爷便失去了音信,只留下个幼子徐九韶。
而另一处别院则是一个张姓老者的所居,院内装饰极简,而张姓老者很孤僻,很少有人进他的小院。
“王易。”随着声音的响起,一颗银杏子正中王易的额头,王易没有抬头,不用想,现在院墙上肯定有个笑吟吟的少年,而院墙下有个颇为俊俏的小厮。
放下扫帚,王易无奈的看着坐在院墙上的徐九韶,道:“你怎么又爬墙,赵夫子留的课业你做完没有?”
院墙上的俊逸小王爷徐九韶闻言,本欣喜的脸瞬间耷拉下来:“别提了,那老牛鼻子留下的课业多得要死,还不给讲解,叫我怎么做?该死的老头子走了还不忘给我找个不痛快!”
王易笑了笑,捡起落在地上的银杏子,趁着徐九韶大倒苦水之际,扔了回去。
“那你还不快去做课业,明天赵夫子可是要打你手心的!”
“哎呦!王易你给我等着!”
被王易回敬的银杏子正中脑门的徐九韶一个不稳,从院墙上掉了下去。
好在院墙不高,下面还有个小厮接应,徐九韶不至于摔的太惨。
听着徐九韶夸张的惨叫渐渐远去,王易知道
徐小王爷心里乐开了花,因为他有理由不用做课业了,每次都是如此。
蓦地,王易想起了一本书里写的,有些感伤。
“有些人拙荆懒玉,却有前程锦绣相侯。一如树上的花,落在茵席上的,如徐九韶,落在尘埃里的,如王易。”
茶山上的少男少女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在阳光下是那么开朗,但这份开朗不属于王易。
天边的星微亮,黄昏已至。
陈阳在夕阳下,老孙头手里拿着竹条,不断纠正着陈阳拳架的错误。
老孙头会些拳脚,据说他曾经是大武朝边军中的伍长,打了上司才回来做了铁匠,他的拳脚犀利,就连镇上武馆的拳师老周都败在了他的拳下。
王易也想学老孙头的拳脚,但老孙头不愿意教他,只说了句“武基都不稳,怎么教?”
陈阳的武基不错,不然老孙头也不会教他自己的压箱技。
西塘镇上有三大家,分别是裴、赵、元三个家族,其中赵家没落多年,现在西塘镇上实际由裴、元两家分别控制。
近日来,裴、元两家的家主一直都在勾心斗角,朝廷上的人要到镇上来,具体是做什么,不好揣测,但若是攀上朝堂上的哪位,那家族的前程便有望了。
所以裴、元两族的家主都动用了自家的门生故吏,以期接待朝廷来人的差事落在自家头上。
裴氏家主裴公道看上了陈阳,老孙头的拳脚镇上无人能敌,而陈阳是老孙头的关门弟子,若是把陈阳招来做护院拳师,那元家就没有与自家抗衡的资本了,镇上武馆的老周早就是自家的护院拳师。
后花园假山的峥嵘,遮掩了月轮,只露出半张脸,倒映在池水中。
大武朝是月河洲西方最大的王朝,附属于大武朝的小国多达二十多个,这一切都是槐荫宗的功劳,月河洲的山上宗派中,槐荫宗排在前五。
而大武朝顶尖的武将,泰半出自槐荫宗,在尚武的大武朝,槐荫宗隐隐有了国教之尊。
龙尾山上的槐堂内,月河洲山上五宗师之一的李慕容,轻抚着怀中的白猫,整个槐荫宗中,所有人都知道,掌教怀中的白猫是仅次于掌教的存在,就连宗中长老也不敢轻易招惹。
李慕容抚着白猫的头道:“早已没落的棠溪福地,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动心的呢?”
白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瞥了眼这个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像的邪魅男人,轻叫了一声,继而闭上了琥珀般的眼眸,似是在闭目养神。
见此,李慕容也不再多问,槐堂内还算温凉,下山的弟子已经同朝堂上的武夫们一起出发,剩下的事,就要听天命了,毕竟其他四宗的老怪物都不是瞎子。
不过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下山走一遭,青山境的寿元将至大限。
山上人与山下人的区别,是山上人活得更久。
山下人是武夫,凝练气血,靠的是胸中的一口精粹真气,若想活的长久,就得借助外物打熬命魂,但也有例外,天下大宗师中的顶尖者,多半都是不借助外物打熬命魂的。
花朝节一过,春天就到了,那时的西塘才是最美的。
王易找到了生计,镇外的茶山上缺采茶工,月结十个大钱,心中的愁绪散了,就连最寻常的月,也比以往亮了很多。
陈阳很欣喜,镇上的大家裴氏的大公子竟然亲自来聘请他做护院的拳师,每月半两钱,按这样,不到半年便能攒够娶妞妞的聘礼。
不过,有些期待,终究会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