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云沉默地迫近她,慢慢挑起了她的下巴细细端详,而后轻轻地道:“你到底是谁?”说罢,用充满寒意的目光望进程熙的眼眸深处,又问一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程熙只觉得呼吸急促,仿佛有泰山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她身体虚弱,心智慌乱,一瞬间心神也跟着恍惚,那种强大的压力几乎要逼得她开口道出了实情。可是她的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了滕紫屹那道从逆光中走过来带着浑身阳光靠近她的身影,目光再次落到江随云冰冷淡漠的脸上,她颤抖着声音道,“我叫柳飘飘。‘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的柳飘飘。”
江随云冷眉轻扬,轻轻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他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娇柔虚弱、毫无内力的小女子,竟然可以抵御住他用足内力的蛊惑,顿时对她更是刮目相看起来。
江随云赞许的点头,沉声说:“即便我可以不杀你。那我又为何要救他呢?难不成你还会以死相逼不成?”
程熙冷冷地看着他,蓦地伸手,取出刚刚捧在掌心过的其中一根翠玉发簪,这时候她很庆幸将这些仅有的家当随身带着,果然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
就在江随云惊讶的目光中,程熙将发簪的簪尾猝不及防地抵上喉咙,语音淡而冷:“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看我到底够不够狠!”
“你……”
江随云的话还没说完,程熙便将簪尾用力一顶,清晰地听到簪尾刺入皮肤的声音,脖子随即传来一丝刺痛,这支翠玉簪是上品,比一般的发簪要尖锐,虽然刺得并不深,却已足够触目惊心。
江随云脸上的肌肉微微的抽了抽,“你当真?!”
“云公子可别忘了,我是身中剧毒之人,活过一天便是一天,说句真心话,每一天我都觉得我活不到明天。所以,我是时时刻刻都向死而生着的。”程熙沉着脸,面无表情地道,“可他与我素昧平生,却两次舍身救我。如果我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的面前就这样不治而亡,那我柳飘飘也从此不必再活着了!”
江随云走了过来,面容冰冷,嘴唇抿成紧绷的线条,他修长英挺的身材自有种不怒自威的高贵,而当他真的动怒时,这份高贵的慑人气势便会更骇人。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威胁他,他最不屑于的也是别人的威胁,可是此刻他的心底黯痛,根本不想纠结与她的博弈中谁胜谁败,只想要轻轻拿下她手中那根刺目的翠玉簪。
程熙并不没有反抗,让江随云轻轻地从她的手中取走了那一根发簪,簪尾带着醒目的血珠,四目相对,两人目中都闪过一丝寒芒,尤其是江随云的,他那冰蓝的眼眸深处仿佛深冬的湖底般沉黯!
他的神情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心痛,只知道他抿紧嘴唇,轻轻点了点程熙脖颈处的某一个穴位,程熙微微往外渗血的伤口便自动止了血,程熙却并不依,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仿佛他不给她一个交代,她就不会善罢甘休似的。
江随云将视线从她那一副视死如归的小脸上扯开,看着黑衣少年,眼眸里的神色不断变化,瞳孔不断的收缩,放开,再收紧,最终暗叹了口气,“明秀,把他拖进去!”
程熙见他终于肯妥协,暗松了一大口气,嘴角上扬,洋溢着一抹得意劲,朱唇轻启,“云公子,感谢你今晚第二次救死扶伤。出于回报,我会乖乖地跟你走。你让我往东,我绝不私自往西。”程熙的神色坦坦然。
“你本来就只能乖乖跟我走!讨什么巧,卖什么乖?”江随云的话语中却是透着隐忍的怒意,半眯着的狭长眸子里闪烁着涩涩的刺痛。他人生第一次屈从于旁人的威胁,这对于他而言,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程熙绷紧的小脸却是顿时舒展开了,他相信江随云应该是个不会随便失信于人的人,更何况他的手下们可全都看着他呢,一个言而无信的主子如何御下?不由得便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拍拍他的肩道:“别老是活得这么明白嘛。总这么斤斤计较,不累吗?”
江随云单手握成拳,目光倏地看向了她搭在他肩上的纤手,冷然道:“把手拿开。”他并不喜欢旁人未经他允许,随便触碰他,哪怕是一片衣角,一丝发根。
程熙却并不为杵,反而冲着他的侧影嘻笑,“你刚刚随便抱我,我也没对你凶啊。刚刚才跟你说,做人不能太斤斤计较,你记不住么?”
江随云整张脸都黑了,因为程熙不但没把她那只漂亮的爪子拿走,反而捏着他肩膀上的肌肉轻轻抓了抓。如若在平时,江随云早已一枚毒针射出去,让对方顷刻间命丧黄泉,方能解恨。可现在,肩膀被捏带来的酸疼,却只是酸疼,他并没有平时旁人一触碰到他,他就一团火焰在心中燃烧的厌恶感。却仍是冷冰冰道,“你到底要不要救他?”
程熙别别嘴,拍了拍捏他肩膀的手,嘀咕道,“稀罕!”
看着黑衣少年被叫明秀的那个劲装男子搀扶着进屋,也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把一脸黑沉快要化成冰雕的江随云扔在了身后。半响后,还回头蹙眉,不耐烦道:“喂,你傻在那儿做什么?麻溜着点啊,有没有一个做大夫的职业操守了?真怀疑你是不是根本不会治!”
离江随云有着三步之遥的林薮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从他们殿下身上冒出来的寒气,可以滴水成冰,可以速冻他方圆三尺之内的所有生物。从没有一个人惹过他们殿下,更没有一个人敢惹他们殿下。
可今晚……
林薮突然有种冲动,赶紧把这个叫柳飘飘的女人扔回到哪个山头吧,别再在他们殿下面前晃悠了。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心脏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是个人都想多活几年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