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熙瞥视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反问:“你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动手,你的心是分成两半的么?竟然如此一心二用。”
“我没有。”邪影尖细的嗓音认真,“我没有一心二用。”
程熙摇头一笑,“你明明一边杀人,一边和我……”
“于我而言,杀人不需要用心。”邪影这么说的时候,他手中那柄窄细的乌金长剑的剑尖已经准确无误的刺入了他身后绿衣刺客的心脏。
程熙却愣住了,杀人不需要用心?那用什么?
邪影看着她微白的嘴唇紧咬,怔怔的看着他,视线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竟然突地笑了出来,“怕死?”
程熙顿时一窒,他的笑竟然会是这样?!看着他冰如阴魂的脸突然绽出笑容,有些奇特的怪异,说不上的别扭和违和,让人不禁想,这个人是不是不会笑?为何他连最简单的笑都好像是训练不充分而呈现出不达标的效果?
程熙回过神来,轻声问他,“那你呢?你会怕死么?”
“我不怕的。我活着就是为了杀人,杀了太多人了,我随时可以死。所以,没什么可怕的。”被她控制之前,他就是专业的杀手,杀了不少重量级人物。被她控制之后更是杀人的机器,她不喜欢的人,招惹过她的人,甚至是她心情不好时都会让他去杀人。如果以前他杀的还是一些高手,一些该死的人的话,那么被她控制之后,他经常杀的就是手无寸铁的闺阁女子,一些不可屈服的贞洁烈夫……对于早已闻习惯的死亡气息的他来说,死亡才是归宿。怎么还会有怕?
程熙的心猛然收紧,心疼的呼吸一窒,冰凉的小手,按住了他更加冰冷刺骨的瘦削手背,“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生活了。”
邪影本能的想要避开她的手,他那样灵活迅捷的手,却只是略略停滞了一下就顿住了,任她的手捂上自己的手背,他甚至能感受她小手的颤抖。下意识的问,“冷?”
程熙垂下了眼睑,说不出任何话来,仿佛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多余,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杀人的手是这样的温度,像摸着一块冰雕,连带着触碰到他手背的她也会冒出寒气一般。真的让人怀疑,他体内流淌的血液是不是也是冰凉的?到底用什么才可以焐热他的冰寒?“你呢?你冷吗?”程熙托着他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就像是大雪天被冻红的双手会习惯性的捂上自己的脸一样,她的这个举动并没有经过思考,所以连她自己都没有很明白她在做什么。
邪影静看着她,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后,胸口竟然因慌乱而剧烈起伏,就在手背即将触碰到她的脸蛋时,他害怕的缩回了自己的手。紧接着一个回身,长剑如虹,近身的三名刺客应声倒地,三具尸体都只有咽喉处一丁点血痕,俱是一剑毙命,干净利落。
正如他自己所说,能将剑使用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早已不再需要用心来控制剑了,而是意念,而是本能。他的剑招早已成为了条件反射,所以他的精神永远都是绷紧的,就像是永远被拉得满月的弓弦,一触即发,不需要经过大脑,一招即出,只为杀人而杀人。
程熙的心还在轻轻的颤抖,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疼、震惊,还有害怕和凄凉。邪影却是望了望远处,不回身,只垂着头看着地面,用背影对她说,“你想要的人来了,我走了。”
程熙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已失了他的踪影,如果不是她周围那么多的死尸,她都会以为刚刚他的出现不过是一场梦。
而后就是很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两个人影一闪,滕紫屹和盗骊稳稳停在了她的两侧,滕紫屹掰正她的双肩,急着问:“熙儿,有没有事?”
看着她两眼失焦的看着远远高高的树,滕紫屹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上上下下的检查她的全身,并未看到任何血迹,“熙儿?”
程熙从片刻的失神中回过神来,定定道,“刚刚是邪影救了我。”
盗骊闻言轻轻一笑,道:“看来,他还有一点良心。没白费我那么多上好的安胎药。”
程熙盯着盗骊,喃喃道,“盗骊谢谢你,你是真正的医者。堪称业界良心。就是你的那些安胎药间接救了我一命啊。”
盗骊不语反笑,一脚踹翻仍然扑上来想要鱼死网破的刺客,接着宽袖翻飞,数十枚银针从他的袖中如雨飞出,三名一看大势已去想要逃跑的刺客,只能在空中齐呼一声“啊”,而后像是三袋大垃圾一般昏迷坠地。
场面一下子变得极其安静,然后终于撑不住的金墨凌乌紫着嘴唇昏迷了过去,程熙大惊,“箭上有毒?”
盗骊迅速一掀长袍下摆,蹲下身子为他把脉,快速明确地点了金墨凌几处穴位,紧接着几枚银针刺入他体内,不加任何思考便简单加粗暴的直接拔了深入金墨凌骨肉的两只断箭,然后从怀中掏出两粒药丸,用内力催化,慢慢揉入被箭射中的伤口处,用力捏住金墨凌的下巴,另一粒药丸送入嘴中,一推下巴,金墨凌喉结一动,药丸入肚。最后撕下金墨凌纯白的亚麻裙摆,简单的包扎止血。整个过程,迅速,娴熟,有效,简直逼死一票博士研究生毕业的医科高材外科大夫。
一直等到盗骊拍拍手,站起身,那些由远而近的匆忙脚步声才跑到事发地点。来了之后该死的全都死了,他们也就只能帮忙清理现场,干些搬运尸体这种体力活了。
盗骊对着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吩咐,“这四个是还没断气的,送到我的八骏院去。”
程熙看了看已经死了的那些,叹了口气道,“盗骊,我看你也别费劲了。这些明显就是死士,你审不出什么的。”
滕紫屹却在一旁轻笑,“死士没错。不过再死的死士,遇到盗骊也得开了金口再死。想必在他的手下,还从没撬不开的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