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程熙幽幽的睁开了双眼,她只觉得自己好似睡了长长的一觉,睁开眼,眼前依然一片混沌,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身处何方,更不知苏醒过来后的她是谁。
她是变回了最初的程熙?还是仍然是那个魂穿后的御宸熙?亦或是她已经经历了再次穿越,变成了另外又一个不知道是何种身份的某某某,就像是最初她刚刚穿越而来时一样?
无论现在的她是谁,她都觉得好累啊。
这一场长长的梦里,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肚子上,挪不开也挣脱不掉,梦里经常出现一团朦朦胧胧的肉,有时候幻化成胖嘟嘟的奶娃娃,有时候变成滕紫屹或者是盗骊的模样。可是程熙伸开双臂去拥抱的时候,那些东西都会化成一团烟,双臂收紧,她的怀抱里什么都没有。
如今,睁开眼,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累,累得仿佛撑开眼皮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一样。
程熙咬着牙,强行动弹手指和身体,正想方设法坐起来,突然感觉腹部一阵剧痛,而后就感觉到了极其清晰的腿间一股热流泄出。
程熙有些愣,因为与此同时她似乎还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一片朦胧中,她看到有两个人影子在她的面前晃动,她抬了抬手臂想要去捕捉那两道影子,因为这两道影子像极了梦中滕紫屹和盗骊的模样,可是一切却如同在梦中一样,她能看到他们的轮廓,却总是触碰不到他们的躯体。
而后腹部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让她刚刚清醒一点的神经又开始陷入了混沌。说实话,现在的程熙有种庄周梦蝶的感觉,她不知道她现在是梦到自己清醒了,还是她真的清醒了。总之,混乱、疼痛、渐渐又将她逼入了不清醒。
可若说是真的不清醒,她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滕紫屹温柔的笑和默默的宠溺的凝视,盗骊邪魅的眼神和当时为她而死时的无怨无悔一一在眼前晃过,此生欠他们的,这一世恐怕是无法偿还了吧?
滕紫屹和盗骊那天崩而不惊的从容俊颜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深深地凝视,让她再也移不开眼,浓浓的不舍再次裹挟住她。
泪慢慢渗了上来,要撑住啊,程熙,这么死了,他们怎么办?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深深知道他们对她的爱,说句自负的话语,她就是他们的天,她若是没了,滕紫屹和盗骊的天也就塌了。
可是腹部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她整个人像是要散了一样,难道这就是魂飞魄散的感觉?眼前的景致越来越模糊,她的身体仿佛真的在经历解构分割一般的疼痛,可她身不能动,无法让自己减少疼痛,可心间只有一个念头……撑住,一定要撑住,不到最后一刻,她决不放弃,绝不就这样放弃……
饶是如此,她仍觉得眼前越来越多的小黑点在慢慢聚拢。
她知道只要那些小黑点蒙上了她的眼睛,她的生命也就到头了,使劲摇了摇头,那些黑点又再散开了些。也不知有过多少次强行咬破唇舌让自己尽量的清醒,终于看清了一抹峻挺巍峨的身影,和一抹青竹一般清雅邪魅的身影撞进她的眼帘,程熙释然了,这一次即便是再朦胧,她也看清了,是滕紫屹和盗骊,是他们……
真的是他们!
望着这两抹焦急慌张的身影,程熙唇边化开浅笑,等了好久,总算是等到了你们。这也就代表着她还是御宸熙,她没有再次穿越,她还在这儿,她还拥有着他们,真好!
含着欣慰的淡笑,程熙缓缓闭上了眼,眼前所有朦胧的人影消失,没了任何知觉。
触目惊心的红,晃得刚刚赶到的盗骊脑子“嗡嗡”作响,他自幼学医,救人也杀人,早已看惯了生生死死,从不为生死所动,即使是当时他将自己的胸膛撞上江随云的长剑时,也只是遗憾,而此时从未有过的恐惧却占据了他整个心房。
接过慕容山子早已给他准备好的药箱和针囊,盗骊的双目停驻在程熙脸上,她唇边欣慰的笑,带不给他一点安慰,只有更多的忧虑。
不远处,是江随云焦急颤抖的声音,“血量更大了,快!”
盗骊推开针囊,取了粗大的金针,指动针下,紧张得额头上滚下滴滴汗珠。
在盗骊来之前,江随云已经在着手将她止血,可是时效过了,血流依然不止。当年江随云主攻炼毒,而盗骊主攻制药,本来江随云的擅长就是制毒炼毒而非针灸诊疗,因此到了治病救人,尤其是病情危急时,江随云只能做到拖延她病情的变本加厉,却并没有盗骊那一手起死回生的针法。
盗骊按住程熙的关键穴位,粗大的金针刺下后,密集的银针遍布在程熙的腹部一路。待她身下出血渐止,收了针,小心翼翼的揉搓着她被银针弄得红肿的皮肤,唯恐动作大些,将她揉碎。
滕紫屹站在屋子中央,一边催促着宫女们端来热水,一边焦急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程熙。
待一切待产的准备事项备妥之后,滕紫屹小心的蹲在床边,伸着修长的手指去摸程熙的脸,见手上沾了些她刚刚流出的鲜血,忙缩了手,在衣袍上擦拭干净,才重新去摸程熙微凉的脸,轻唤着,“熙儿……”
程熙的眼皮轻轻的动了动,终是没能睁开。
滕紫屹心里抽痛不已,眼里滚着难以抑制的泪花,看着盗骊,“她能挺过去么?”
盗骊的心也正被长鞭狠狠地抽,看着滕紫屹明显慌乱的眼神,勉强笑了笑,给他吃定心丸,“一定能。”
滕紫屹略微放心了些,因为他毫无保留地相信盗骊的实力,只要是他说能救的,那就一定能救,他从来都没有失手过,这一次也一定不会失手,一定。
盗骊敛下眼皮,不再显露出眸底情绪,因为这一回却是连盗骊自己也没办法说完全有把握的,他只能奋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