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熙对于此次会议最终达成的共识较为满意,给予了与会三方高度的评价,希望各方代表在会后能将此次会议的核心精神落实到要处、贯彻到实处。
末了,滕紫屹提点了程熙一句,“熙儿,咱们府里似乎不止殊儿、恪儿两个孩子啊……”
程熙点头,似乎在问“……所以呢?”
“况且,你将灏儿卖了,此事虽然已经木已成舟,但你始终欠另一位当事人一个说法。即便是先斩后奏,但斩后也仍需一个‘奏’……”
程熙怔了一怔。半响,默然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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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蝉鸣特别聒噪,屋内静坐的两人却是安静得很。良久良久,久的茶都全凉透了,盗骊才看向滕紫屹,冷沉道,“滕紫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滕紫屹端起身旁的冷茶,喝了一口,涩苦得很,却也咽了下去,语气也是颇为怅然,“你不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么?”
盗骊冷哼一声,十分不悦,却是郁结心底,难以吐露半分。
滕紫屹将茶杯搁下,站起身,负手立在窗边,语音被夜风吹得有些缥缈,“灏儿渐渐长大,以他的聪慧敏感,他自然会知道自己爹娘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太寻常,甚至是,诡异。这个问题,他若是问出来,你、我、江随云或者熙儿,我们该如何作答?难道要将江随云和熙儿的那些前尘往事再次翻出来么?可若是不问,这样的困惑和郁结长期压抑在心底,相信对于灏儿的成长将会是非常不利的。”
盗骊也倏地站了起来,“那又如何?”
滕紫屹回头看他,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江随云眼下最看重的莫过于灏儿了。他迟早会发现这个问题的存在以及影响之大。到那时,他一定会出手。等他着急了出手,不如我顺水推舟。”
盗骊冷冷地瞧着他,冷讽道,“真不愧你才是这熙公主府的驸马。端得一身大方宽容的好姿态。这种事情,你也能拿来算计!”
滕紫屹深深地瞧了盗骊一眼,突然轻笑一声,语气好似怅然若失,却又沉着淡然,“呵……我若是端不出这大方宽容的姿态,你盗骊在府中的日子也未必就如现在这般好过吧?我既能容下你,自然也能容下他。”
盗骊一愣。竟然,在滕紫屹的眼中,他与江随云是一样的存在。
从滕紫屹的角度而言,可不就是如此么?
盗骊捏紧了拳头。往事不可溯,也无法追悔,灏儿的存在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但是允许江随云作为灏儿的亲爹待在熙公主府里是一回事,让他成为熙儿名实相副的夫郎待在熙公主府里又是另一回事。
盗骊能容忍滕紫屹,是因为滕紫屹才是熙儿的正夫,不忍也得忍,容不下也只能容。
可江随云……他算什么?
尽管在当年的东雍,他和程熙有过那样一段日子,后来还有了灏儿,可一切都非出自熙儿的本愿。只要不涉及心,盗骊从不介意熙儿的过往……
可眼下……
若是任由江随云发展,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江随云是什么人,给他一丝丝裂缝,他就能自个儿撕出一片天来。
想来想去,盗骊还是无法接受,甩了袖子,就匆匆往外走……
滕紫屹转过身,补了一句,“若是熙儿始终不曾对江随云动过心,你此番这般前去,不过枉做小人。可若是熙儿的心已经对江随云有了动摇,你阻得了这一回,又阻得了多少回?”
盗骊倏地停住了脚步,缓缓回头,看向滕紫屹,“当年,我与熙儿……你也是这般劝说自己的?”
滕紫屹笼在夜色下的面庞好似在悲凉的苦笑,又好似不在笑,半响,他才道,“只要熙儿能够从心而欲,活得恣意畅快,你我将真实的心意隐藏些、抑制些,又有何妨?”
盗骊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滕紫屹,“你这话真不像是一个人能说出来的……”
滕紫屹轻叹一声,“所以我刚刚才说了,要将真实的心意隐藏些、抑制些。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自然不过是必须这么想,必须这么说而已矣。”
盗骊叹了叹气,肩膀往下垮了垮,瞧着外间的夜雾四浮,“你觉得熙儿对江随云……”
滕紫屹也瞧着外间的夜色,“你号称最懂熙儿之人。这样的问题,难道你还需转而问我?”
盗骊苦笑了苦笑,喃喃了一声,“熙儿,是个心软之人……”
滕紫屹又补了一句,“江随云,又是个实干有谋略之人……”
而后两人对着窗外的夜色,同一语气,同一时间,长叹一声,“唉……”
***
程熙在自己的熙坤宫里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圈了,满心烦闷,好似在深思熟虑什么事情,可事实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或者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幽幽吐出一口浊气,唉声叹气了半天,也做不出一个决断。
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若不是滕紫屹提醒,她甚至都忘记了,她将灏儿卖了,卖的当下她还想着回去后要怎么跟江随云交代来着,可是经滕紫屹一番开导后,她就将这茬子事情抛之脑后了。
再加上之后江随云的表现一切如常,没有显示出丝毫对她这个决定的异议或者不满,而灏儿也十分争气,这临朝听政做的有模有样,年纪这般小,有时候说出来的话都能让大人们为之惊奇。
可从道理的角度讲,程熙确实欠江随云一个说法。换位思考,如果江随云未经她的同意,私自让灏儿卷入朝政漩涡,她都能跟他拼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好久没做对不起人的事情了,一旦做了,便觉得倍加对不起人了。
这才犹犹豫豫,近乡情怯,生出了退缩之心。
可再怎么踟蹰,终还是要迈出那一步的,而且灏儿是她亲手卖掉的,这个抱歉只能由她自己去说。
磨磨蹭蹭,一点一点挪到了江随云的别院。
举头望着上面的牌匾,程熙才想起来,她似乎从未来过这座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