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蟾落,晓钟鸣,羽化觉身轻,乍无春睡有余酲,杏苑雪初晴。
丹阳城乃扬州城上游最大的城市,是内陆往扬州城再出海的必经之道,重要性仅次于扬州,欠的当然是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了。
城内景色别致,河道纵横,以百计的石拱桥架设河道上,人家依水而居,高低错落的民居鳞次栉比,因水成街,因水成市,因水成路,水、路、桥、屋浑成一体,一派恬静、纯朴的水城风光,柔情似水。
次日清晨,城门开时,傅君婥便和三人混在赶集的乡农间混入城内。
段奇梦看着路过的酒楼和各种小餐馆,向傅君婥嘟囔道:“我饿了,美女你好好心,赏我吃顿饭可好啊?”
傅君婥倏地站定。
三人还以为她要发难,分向两旁逃开去。傅君婥愕然,看到三人犹有余悸的表情,终忍不住破天荒首次露出真正的笑意,看得三人生出惊艳的感觉时,才收起笑容道:“三个小鬼在这里稍候片刻,待我去变些银子出来,就请你们去大吃一顿,以后恩清义绝,各不相干。”
言罢,又“噗哧”一笑,这才往左旁一间店铺走去。
寇仲见到原来是当铺,慌忙拦着她,肃容道:“当东西吗?没有人比我更在行了。”
白衣女没好气道:“我怎知你会否中饱私囊呢?”
寇仲正有此意,给她说破,叹了一口气,颓然退到徐子陵身旁。
目送她步入店后,徐子陵道:“我们要做天下第一高手的梦完了,看来只好专心读书,那你做右丞相时,我便当左丞相好了。”
段奇梦闻言,哈哈大笑,却被徐子陵瞪了一眼,赶紧识相的收了回去,但是肩膀还是一抽一抽的。
寇仲不理她,转身向徐子陵苦笑道:“乱世中最没出息的就是坏鬼书生,不过我仍不信她那娘的《长生诀》完全与功夫无关,长生的道士虽一个都没有,但武功高的道士却随街可见,由此推之,练不成长生时,就可练成绝世武功了。”
徐子陵兴奋起来,旋又叹道:“可是那婆娘不是说我们错失了练功的宝贵童年吗?”
段奇梦听了有些不高兴,道:“什么婆娘婆娘的,你们怎么这么不礼貌?简直丢了咱们扬州的脸,影响市容!”
寇仲和徐子陵和她一起时间久了,现代的词自然也听得多了,也明白那“影响市容”什么意思,徐子陵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那叫她什么?她又没告诉咱们他叫什么。”
段奇梦一噎,支吾了半天才道:“反正不许你们这么叫她。”
寇仲刚想说什么,傅君婥已经走了出来,他赶紧把话又咽回去。
四人登上一间酒楼的二楼,坐了临窗的一张桌子,点了菜肴。
十多张台子,一半坐满了人,其中一桌有一位衣饰华贵,一看便知是有身分地位的年青的贵公子,频频朝傅君婥望来,显是被她的美色震慑。
徐子陵干咳一声道:“敢问大士高姓大名,我们也好有个称呼。”
段奇梦的听的一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傅君婥美目横了段奇梦一眼,手托巧俏的下颔,奇道:“你们这小鬼不过是扬州城里的小光棍小流氓,为何说起话来总是老气横秋,装得文诌诌的一副穷酸样儿。”
寇仲傲然道:“这叫人穷志不短,终有日我们会出人头地,看你还敢当我们是小混混吗?”
段奇梦已经乐的快趴下了,看着伏案大嚼特嚼的两个人,极力的忍住笑,向傅君婥道:“我的娘啊,咱们一会去哪啊?”
正在狼吞虎咽的两个人瞬间噎住,傅君婥俏脸一红,啐道:“谁是你娘?你这小鬼少瞎说!”
段奇梦一本正经道:“我已经和你说过啦,你长得像我娘,而且还想收我为徒,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当然要叫你娘。”
傅君婥脸上神色一凛,看看早已石化的寇仲和徐子陵,道:“我不想了,一会吃完饭我给你们留些银子,大家就各走各的路。”
段奇梦哪想到傅君婥说翻脸就翻脸,本来她也喜欢傅君婥,想认她做义母,没想到傅君婥竟然是这个态度,顿时心中一冷,头也不回的跑下楼去,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离开这里,全然不理寇仲和徐子陵在后面的呼喊。
刚跑到门口,就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下意识的扶住她,而段奇梦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竟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是这是个衣着华美的公子。她怎么会认识这种人?段奇梦摇摇头,道:“对不起,我……”
她一边说一边想跑,可是没想到却被那公子一把拉住,竟然挣脱不开。
段奇梦刚想恼,只听一把惊喜的声音传来:“你……!”
我什么?他们认识吗?
她看了看那贵公子,和他身后的随从,这种人她会认识?开什么玩笑?
还没等段奇梦反应过来,一个强烈的力量硬生生的将自己与那公子拉开,拉的段奇梦的手臂生疼。
只听得有人道:“我小女儿冒犯了,请各位见谅!”
言罢就将段奇梦拉了出去,段奇梦顺着看去,惊喜的发现说话的竟然傅君婥!于是立马将那贵公子抛到一边,看向寇仲和徐子陵,徐子陵向她笑着点点头,心知傅君婥终于心软了。
段奇梦看向傅君婥,只见傅君婥冷着张俏脸,段奇梦嘿嘿傻笑的一声,不顾傅君婥的冷脸色,一把投入怀中,甜甜的叫道:“娘!”
这一声娘,段奇梦发自真心的叫,除了在扬州经常施舍给他们包子的贞嫂外,傅君婥是第一个对他们好的人,所以段奇梦才想亲近她。
自幼就没有母爱的她,傅君婥就是她对母爱渴望的源泉。
傅君婥再也发不起脾气,只是轻轻的拍了她一下,道:“好了,走吧,咱们去码头。”
段奇梦转头看向哥哥们,寇仲和徐子陵一起向她竖起了大拇指,段奇梦笑开了,自从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
四人来到码头,发现码头上聚满等船的人,正议论纷纷。
四人正奇怪,一把柔和好听的声音在三人身旁响起道:“敢问这位姑娘和三位小兄弟,是否在等船呢?”段奇梦向来一身男装打扮,又在逃跑的过程中脏的不像样子,自然像个小子。
段奇梦兄妹三人向来人望去,正是刚才在酒楼上不断对傅君婥行注目礼的公子。
这男子确是长得潇洒英俊、风度翩翩,比徐子陵要高了半个头,却丝亳没有文弱之态,脊直肩张,气质非凡,却又没有半丝架子,虽是文士打扮,却予人深谙武功的感觉。
傅君婥头也不回道:“我们的事,不用你理!”
那公子丝毫不以为忤,一拘礼,道:“唐突佳人,我宋师道先此谢罪。在下本不敢冒昧打扰,只是见姑娘似是对江船纷纷折返之事,似有不解,故斗胆来相询,绝无其它意思。”
傅君婥旋风般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后,泠冷道:“说吧!”
宋师道受宠若惊,大喜道:“原因是东海李子通的义军,刚渡过淮水,与杜伏威结成联盟,大破隋师,并派出一军,南来直迫历阳。若历阳被攻,长江水路交通势被截断,所以现在人人都采观望态度,看清楚情况始敢往西去。”
傅君婥沉吟不语时,宋师道又道:“姑娘若不嫌弃,可乘坐在下之船,保证纵使遇上贼兵,亦不会受到惊扰。”
傅君婥冷冷啾着宋师道,淡然道:“你这么大口气,看来是有点门道了。”
宋师道正容道:“在下怎敢在姑娘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寒家尚算薄有声名,只要在船上挂上家旗,道上朋友总会卖点面子吧了。”
傅君婥目光扫过段奇梦三人,沉吟不语,显是有点意动。
刚想点头,没想道寇仲却嘟囔道:“我情愿走陆路。”
傅君婥尚未回答,宋师道讶道:“请问姑娘,这三位小兄弟是……”
傅君婥不耐烦地截断他道:“什么都不是,不要再问了。你的船在那里?”
宋帅道大喜指点方向,道:“请随在下来。”
段奇梦却心中清楚,寇仲自幼便不喜欢那些高门子弟,所以见傅君婥要搭他们的船,心中不舒服,但是现在宇文化及随时能追来,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于是向徐子陵打了眼色,徐子陵微微一耸肩,两人一起架起了寇仲,跟上了傅君婥。
四艘艨艟启碇起航,逆流西上。
上船之后,段奇梦才知道,原来宋师道的口气会这么大,是因为这是宋阀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