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扒了皮一般，全身都在密集地疼痛。
当我意识刚刚恢复到一半，眼前出现了郑意浓的影子，可很快又被胡青青拉了回去。
这次我看见他血肉模糊地站在她出事的公路旁，望着地上自己的尸体，和仓皇开车逃走的人，满眼的愤怒和血丝。
警察很快找到了教授，却轻易下了交通肇事的罪名。
胡青青不甘心，也不相信教授竟然会起意杀了她。
原来这才是她久久徘徊不愿往生的真正原因。
我试图让她离开我的身体，可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从何下手，只得试图跟我见到的胡青青喊话。
我试着发出声音：“胡青青。”
我叫她，很显然，她能够听见我。
我克服了心里的恐惧，尽量让自己阐述观点时更加清晰明朗一点：“你先离开我的身子，我好帮你。”
她笑容可怖，右边脸颊一团血糊糊的肉掉落在肩胛处：“你帮我？你能帮我什么？”
她的声音就像喉管被碾碎，费力又沙哑。
我有些害怕，毕竟是鬼魂，心理承受力不行的人一般连直视都做不到。
不过还好我跟着潜他们见了大世面，就连吸血鬼那浓稠如墨的尸体我都拿它当泥耍，这点血肉算得上什么。
于是我尽量将眼神放在胡青青的身上，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劝慰道：“他伤害你是他犯下的错，通过法律可以让他赎罪，你不去往生，你让你的父母和李卓然怎么办？”
我见她只是垂着头站在路边，便继续说下去：“你一直不肯离开，无非也是因为还爱着那个人，你既想不明白他为何要置你于死地，又不想将真相说出来，你即便是魂归了，还在想着如何去原谅那个一直伤害你的男人。”
我的声音带了几丝怜悯。所以柔软：“青青，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抱着一丝幻想，想不想还有那些爱你的人。不要将你的痛苦强加在他们的身上。”
胡青青的眼珠黝黑的像是两个黑洞，她猛然看向我的时候，仿佛我的心跳都被吓得停止了片刻。
但很快，在她那样空洞的眼神的注意下，我算是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昏黄的烛光和哭成泪人的老夫妻。还有面色铁青的李卓然，接着就是一脸凝重的七老爷收回了双臂，阴沉着脸说道：“我们都看到了。”
我有些不明白，我还在踌躇要怎样跟李卓然开口，可现在见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幅了然于心的样子，我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郑意浓在一旁推了推我的肩膀，小声嘀咕道：“被魂灵俯身后会将看见的所有情况都重现一遍，也就是演一遍.......”
我怔怔地念叨：“演一遍.......”
然后脑海里全是胡青青和教授在一起的画面，不禁觉得节操尽失，满脸通红地低声骂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郑意浓傻乎乎地笑笑：“不愧是演员。连喘气声都刻画的入木三分。”
我难为情地压低声音骂了几句，再抬起头时对上了李卓然复杂又痛苦的眼神。
我突然回过神来，再看向角落，胡青青的魂魄早已不知去向。
我疑道：“胡青青呢？”
七老爷沉沉地道：“她已入瓮。即已知道事情始末，就看她愿不愿意放下仇怨去往生了。”
“我来劝劝她。”李卓然突然开口，他的声音绵绵的，很有一种邻家大哥哥的感觉。
胡青青的父母感激地看向李卓然，二人先后握住了他的手，父亲哑着声音说道：“是我们胡家对不起你。”
母亲也压低了啜泣声补充道：“你不要愿青青，她是被那个坏人鬼迷了心窍。她一直以来都很乖的，她从来不会.......”
不知道是李卓然不想听女人的絮叨，还是情绪太过复杂按耐不住情绪，他打断了青青妈妈的话。说道：“阿姨，我不怪她，我劝劝她，让她早些瞑目。”
夫妻二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开了李卓然的手。
我替李卓然心疼，毕竟在胡青青的回忆里全是李卓然对她的好。剩下的酒池肉林却留给了另一个人。
任谁知道这一切都无法立刻冷静下来。
所以当李卓然走向七老爷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双拳在微微发抖。
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冷漠，反而还是一幅温柔的嗓音：“青青现在能不能听见我说的话？”
七老爷指了指一盏被玻璃罩住的烛灯：“她在那里，听得见。”
李卓然缓缓靠近那盏烛灯，蹲下身子，伸出手在空中，微微眯着眼，想象着摸了摸他深爱的女人的头：“青青，我的运气一直不怎么好，走路摔跤，骑车掉进沟里，只要坐地铁就会丢东西，重要的科目总是差一分就能拿C......我一直觉得我特别倒霉,可自从我遇见你，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他苦苦的笑了笑：“因为遇见你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所以别的事情就会倒霉彻底.......”
我听的动容，眼前忽然浮现了尚白流着血泪的样子......
”青青，如果我说我不怪你，你也不会相信，可我怪你，也只是怪你不早些让我知道，还要顾及我的感受跟一个你根本不再爱的人在一起......“
说到这里，那烛火很大动静的来回晃了晃，像是胡青青在摇头。
七老爷朝前走了走，念了几句咒语，那火焰便安静了下来。
于是李卓然继续喃喃低语：“青青，人从出生就定好了命运。你红颜薄命是你的命，我注定一生忘不了你是我的命，既然命运如此，我们何不坦然接受？”
“放下这辈子所有的牵扯和痛苦，去往生吧，下辈子，我相信命运一定不会愧对你。”
“你的父母我会替你好好孝顺他们，你如果仍旧不忍心让那个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我也会劝叔叔阿姨不要去报警......”
“我知道你爱一个人时候的样子，哪怕明知道他是错的，也愿意替他承担所有的错......”
“青青，安心的走吧，案子既然已经定成了交通肇事，也就随他去吧.....”
“只要你肯往生，肯重来，下辈子，我还会去找你的.......”
烛火忽明忽暗，只在一瞬间，跳腾的火焰偃旗息鼓。
李卓然对着那盏熄灭了的烛火怔怔地发呆。
“她走了。”七老爷的声音像是年久失修的钟鼓一样缓缓传来。
接着，压抑了一整晚的李卓然终于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