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贵圈真乱”的观感一直保持到了火车上。钟魁紧守着苟天华告诉过他的,一定不能在普通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能力——这一点其实并没有很难,钟魁毕竟天天要上学,每一日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学校,而现在的他还没有那么“特别”,不需要过多的伪装。
于是,和其他人一样排队上车,检票入座——当然,惶妖幡从出租车的车顶搬家到了火车的车顶。他的运气不错,即便是为了这么小段路途临时买的一张火车票,竟然还有个座位。
普通人看着毫无异样的天空,在钟魁眼里却是好戏连连。河阳方向的上空盘旋着七八只庞大的妖物,看不清面目,却能感受到那种对于欲望的极度渴望——这是钟魁第一次看到妖,之前都是听苟天华和白合口头讲的,“魂因恶念而成鬼,灵以贪欲而为妖”,鬼和妖是世间最强大的两股邪物,也是驱邪师的死敌。鬼本为人,成鬼就是由实转虚,鬼的修炼就是积累磨练恶念,使自己实体化;而妖恰恰相反,妖本为灵,化妖是由虚生实,妖的修炼积累满足欲望,使自己虚化。所以,驱邪师们日常要面对的就是虚化的鬼和实体的妖。
钟魁看到的就是这些妖,妖和鬼不同,出现在白天的鬼会受到天地元气中蓬勃的阳气压制,所以白天很少见到鬼,妖却没有这些限制。它们喜欢潜伏在人群之中,挑逗起普通人的各种欲望,然后不停刺激与压榨,在人的欲望最强烈的时候,妖会把他们的欲望连同灵魂一同吃下。
妖还有自己的领地意识,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妖物内部的战斗,他们是在决定地盘的归属。现在钟魁看到的那七八只妖物,就是在做这件事情。
“幸亏这些妖物没有傻到在普通人面前显露出形迹的地步,”钟魁一直很奇怪的是,鬼之所以一直只被普通人怀疑其存在而没有确定,就是因为它们很少出现,一旦出现就会伴随着目击者的人命,甚少出现有关的消息;术者和驱邪师全凭自觉,即便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或是类似之前傀儡师暴动的重大情况,见证者依然会死光光,所以也没有消息;但妖为什么也是这么悄无声息,没有被捕获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鬼和术者、驱邪师都是在使用灵力之后才会暴露,妖却是在不适用灵力才会引人注目——它周围的障眼法是需要灵力维持的。
苟天华和白合都没有给他答案。问起沙洲的妖物都去哪里了,苟天华就会无语地耸耸肩,“都跑了。”这个答案敷衍得毫无诚意,想到整个城市被严密监管起来,随时被操控生死的野鬼,钟魁猜想是原来那些妖怪没有接受他们的条件,被他们全部清除了。按照他们的尿性,不这样做的可能性极小。
河阳不是沙洲,沙洲距离广川最远,受到鬼门的影响也就很小;河阳靠近广川,不但妖魔鬼怪没有被驱邪师清除,反而是愈演愈烈。广川的自矜身份,沙洲的又懒得搭理,河阳由此才被妖、鬼占据,直到被王河阳控制,再到现在乱成一团。
天上的那几只妖物应该就是在争夺河阳的控制权,在空中盘桓是不想打烂这座城市,对峙是在观察对手,钟魁看到这种只有在动物世界里才能见到的场景,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同样知道,妖物与动物不同,没有昼伏夜出或是夜伏昼出的习惯,到了晚上鬼怪们也出来的时候,争斗肯定会更加激烈。
“不知道当我张开惶妖幡的时候,整个河阳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多年来,河阳一直没有驱邪师驾临,惶妖幡展开的时候,还不知道会惊醒多少妖魔鬼怪,“幸亏我只是在河阳呆上三天,夜游三次,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把?”
钟魁这次夜游河阳当然不可能清除掉所有妖魔鬼怪,内宅的那些人还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他们寄希望于河阳的妖和鬼可以磨练“只身”夜游的钟魁,所以才定下三天的期限。三天内可以锻炼到钟魁的能力,却也不至于让他吸引到过多鬼怪的注意而遇到什么危险。
钟魁自己也是忐忑不安的,然而这种心境之中另有一番期待,他期待成为第一个站在河阳城中的驱邪师。就在他七想八想的时候,火车也到站了。
“这还真是抬脚就到,”钟魁下车之后直接找到网上订的酒店,虽然只有三天,他也不想委屈自己去住什么小旅馆,拿到房卡之后到房间里面转了一圈,看看时间只有两点半,锁上房门,拉上窗帘,在四周墙壁贴上归魂符,把自己丢上床去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天色正好,手机显示是帝都时间晚八点二十一分,钟魁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各式装备,换上行头,将两张障目符捏在手里,从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厅大摇大摆走了出去,任谁也没有看到有一个扛着旗杆的家伙走了出去。
驱邪师都会感知鬼气闻鬼气看鬼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要朝着鬼气出发,还有可能是远离那个区域。根据钟魁的感知,河阳一共有十三个鬼气相对集中的地方,妖气只有三个,但从感知上来说,妖气比鬼气强大太多了。
钟魁临走前,没人和他说过他此行的对手里包括妖物,再加上来时候的火车上就看到了大妖对峙,他想都不会去想和妖物碰面,也不想去试探妖物的深浅,它们已经够深了,他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寻找了半天,钟魁找到了一个小土丘,那是人民公园其中一个招徕小孩子玩耍的地方,也是鬼气相对不那么浓郁的区域,这还是他从上衣兜里掏出来的简易式盘推研出来的,“这里就是我的起点,”钟魁扬起脑袋,朝天空笑了笑,将惶妖幡迎风展开,一种奇异的力量流遍全身,流向各个街道的远方,出于一种奇特的心理,一句奇特的宣言脱口而出,“大王派我来巡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