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缓缓展开时,箫天岐居然双手拿不下,他招呼了两名儒生各执一端,从智慧阁一端站到了门口,才算把画卷展完。
“武脉元图怎么可能有这么冗长的内容,鹤丹青莫不是失手了?”教掌负着手踱到画卷之前。
箫天岐盯着画卷,百思不得其解。
长卷似是如连载成册一般,第一卷绘着一个骑着白马的人,手里拿着弓,头上戴着冠冕,人脸没有具象出来,但整体线条有些高贵削瘦。
第二卷同样是骑马的人,但拿的是长刀,且马匹是红色,同样,也没有脸。
第三卷,也是如此,黑马腾地,骑马的无面之人手里拿着一个天平。
第四卷显得沉重惨白,灰袍的人骑着灰马,双持刀剑,马踏在了一片饥荒瘟疫的土地之上。
从第五卷开始,就再也不是骑马之人的景象了。第五卷是一个超大的祭坛,许多人死在了祭坛之上,鲜血留遍祭坛上下。
待得到第六卷时,画风更加黑暗恐怖,大地裂开,似乎描绘的是地震,日头被遮盖,满月如血,星辰纷纷坠地,山河挪位,地上的君王、臣宰、将军、富户,一切为奴的,自主的,都躲藏在山洞和岩石孔里,面带惶恐。
第七卷,亦是画卷中的终局,笔锋陡转,线条转向平和寂静,只有一人拿着手杖,站在山峰之巅,没有其他活物,世界像是静音了一般。
箫天岐看罢,摇头说道:“鹤丹青向来只喜黑墨国风作画,这幅图色彩饱满浓重,十分可疑。”
教掌沉着脸道:“岂止是可疑,我从未见过如此的武脉元图。”他慈祥平和的眼神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洞察力,盯着卫哑白道:“我怎么觉得,这后生并非正道一脉,他日恐生祸端,天岐,你是否再考虑一下?”
惋促织问卫哑白:“你对这图有何感想,丹青前辈为什么会这样画,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卫哑白深吸一口气:“我当时都在呼呼大睡,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画出来的,而且,你们都说武脉元图不可能是这样,那正常的元图都是如何?”
教掌压抑的说道:“你随我进来。”走近了智慧阁的偏殿,惋促织与箫天岐也一并跟进去了,留下其余儒门门生看着画卷啧啧称奇。
偏殿内都是藏书架,大而宽阔,却一尘不染,应该是书香风雅堂重要之地,是以经常打扫,卫生得以保持。教掌的脚步越走越急,带卫哑白走到了一个黄木的书架前,抽了一幅画递给卫哑白。
卫哑白展开之后,看到的是湍急的小溪,流淌在田圃间。
教掌道:“这是品次天赋一般的门生的武脉元图。”他又找了一幅递给卫哑白:“这是惋促织的。”
“哦,小蟋蟀的?”卫哑白打开画卷后,却是一派青川瀑布,飞流直下,如挂银幕,气势滔天。”卫哑白心中一动,说道:“鹤丹青曾说,武脉如同大山大河,能够将元汇聚入海,这是不是说,小蟋蟀的武脉更要厉害一些。”
箫天岐解释道:“其实武脉划分,中西各有不同,标准不一,儒门的品次,粗略的划分为三品九等,促织的武脉,属于上品三等,已是十分罕见了。”他跟教掌使了个颜色:“快拿我的元图出来,吓死他。”
教掌摇摇头道:“箫天岐你忘了吗,当年你的高徒虚缘玄与胡蝶谜出走时,你自己气的把元图烧毁了。”
卫哑白忍不住爆笑:“哈哈哈哈,这两兄弟都是你教出来的啊,怪不得,怪不得。”
箫天岐瞪了教掌一眼:“师弟,你的话太多了。”
教掌从顶部拿了一卷金轴的画卷,打开给卫哑白看,却是一片汹涌的汪洋大海,浩瀚无边,一望无际,卫哑白傻了,百川入海,这人的武脉已经是海了,这不就直接起飞了?
教掌叹了一声:“此人武脉百年难得一见,隐隐有突破上品一等的气势,甚至教首、天岐都莫能追赶,可惜,可惜。”
卫哑白心生好奇:“此人是谁。”
“川蜀三绝,潇潇雨歇。”
卫哑白想起在唐门里唐灵的话来:“我听说潇潇雨歇,单指一人,只是逝世已久,莫非只得就是他?”
教掌收起画来:“不错,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实在可惜。”他昂首抚须走回正殿,边走边问卫哑白:“你知道你的元图与他人,有何不同之处了吗?”
卫哑白点点头道:“他们的武脉元图,都与山水相关,不会有任何活物,也不会像我的这么长。”
“不错。”教掌隐隐担忧道:“天岐,此子虽然机灵,但武脉元图诡异悬疑,不似正道,说实话,收下此徒,福祸难料啊。”
他是高高在上的教掌,说话自然不会顾着卫哑白这个后生的颜面,事关书香风雅堂之后的清誉,他自然要劝。
卫哑白也不会在意,只是这武脉元图,到让他起了浓厚的疑惑。
卫哑白其实知道这画卷的来历,但是事情太过诡异,他不敢轻易透露给儒门。
他们就算研究一辈子,也看不懂这幅画卷。
这七卷画,讲述的正是《圣经》中《启示录》里的预言七印的典故。白马骑士象征着初代真理冠冕得胜,正义昭彰,公理和谐。红马骑士,象征和平崩塌,真理与荒谬之间起了争斗,有了残杀。
黑马骑士的天平,代表着真理向谬道妥协,与之交易、联合,纯洁不在。
灰色是死尸的颜色,刀剑、饥荒、瘟疫带来无边的死亡,代表着真理开始受到压迫。
第六卷,描述的是无数的殉道者,他们不想屈服,只愿为为真正的道而死。
而第七卷,则是……末日审判。但这里卫哑白却不懂了,一人一杖,不太像是启示录里的第七印。
鹤丹青似乎是以元血感应,有感自发而作画,他不可能看过《圣经》或者《启示录》。
惋促织看着卫哑白怔怔出神,问道:“莫非你有了什么头绪?”
卫哑白摇摇头道:“爱收就收,不收拉倒,我是否会走正道,其实和儒门也没有多少关系。”
“不要胡说八道。”箫天岐玩世不恭的脸上透露着些许怒意:“人生世上,不走正道,难道自甘堕落,让人不齿吗?”
教掌叹道:“罢了,看来天岐你是执意要收徒了,也难得你肯放下过去,重新面对,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卫哑白,你的武脉难料,不好评定资质。天岐,你看这样如何,让他先留在儒门,学习四书五经,礼仪要术,武道修行,暂且押后。”
这不就只是让卫哑白读书学文科么。
卫哑白吐了吐舌头,心里笑道,按照撒旦老儿的说法,我在现世教会的时间结界里读了一百多年的书,你们这里谁还教的动我。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这样,武道修行是怎么一回事,卫哑白也要先琢磨琢磨,在与虚缘玄会合,攻打受难蓬莱之前,好歹也要有落脚栖息之地。
箫天岐无所谓道:“可以,就先这样吧,卫哑白,你可有诗号?”
“没有。”
“啧。你既入儒门,也需要给自己想个诗号,三天之后,儒门会对新收的门生举办大典,届时都要自报诗号,你先准备准备。”箫天岐安排了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那时常跟在你后面的净坛分部的傻小子哪去了?”
惋促织道:“他,大概随后就到吧。”
箫天岐问:“你们路上还有碰到其他什么事情吗?”
惋促织不太会说谎,只要说假话,她的脸就微微红润:“没什么。”
箫天岐紧逼道:“你脸红了,你在说谎。”
卫哑白圆场道:“不说是为了你好。”
“为啥?”箫天岐更加好奇了。
“是你要我说的,你可别后悔。”
“你倒是说啊。”
“我们在路上,顺手帮胡蝶谜打赢了一场官司而已。”
一听到胡蝶谜三字,箫天岐怒发冲冠,右臂一横,惋促织侍奉的君如何已经飞入手中,箫天岐气道:“这不肖徒弟现在在哪,我去砍了他!”
卫哑白赶紧拦住道:“他被公法庭判再次流放,已经走了。”
箫天岐将剑摔在地上,大吼道:“气死我也!今天就到这了,我先回去了。”香风一动,他已经飞身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