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你在父皇这里守着,勿让人乱闯。本王有些不适,回去歇一歇,稍后再来。”
“这......好吧。这时辰,殿下也该用药了。”
纳兰惜作揖道:“在下也留下来,随容侯一同守门,殿下意下如何。撄”
“嗯,拜托了,父皇要有情况,马上通知本王。”
见慕容汾辞初等人走远了,纳兰惜才道:“这么明显支开你,你怎么随了他?”
他接了那圣旨,便该和慕容汾形影不离才对。
“就是因为他处心积虑想支开我,我才随他所愿,否则,怎么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将计就计!?
纳兰惜薄唇微张,讶异于他的思想变通偿。
一条路走到黑的容靳,也会转弯了是吗。
可是,怎么尾随不被察觉,事后又能周全不被疑,相当考究技术。
例如他答应了守在皇帝这里,如何分身跟踪?
容靳抚上肚皮,高大身躯微蜷,扬声道:“糟糕,肚子疼,纳兰兄可有带草纸?”
借人有三急的老梗么,旧是旧了点,未尝不是好的招数。
纳兰惜汗颜,招了名宫人去给容靳拿草纸。
“容侯慢走。”
“守,一定要守住门。”
纳兰兄勉力维持君子仪态,恨不得快快撵走这戏瘾上身的家伙。
快走快走,还捂着屁股呢,他身为容侯的矜持和风度呢。
“把殿下的药呈上来吧。”
不一会儿,宫人便端着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汁而来
。
慕容汾扶额,松散坐在软榻坐具之上。
他指着宫人:“把东西放下,出去。”
“是。”
咿呀声起,门扉合上。
辞初亲自端着汤药:“殿下,喝吧。”
慕容汾冷冷抬眸,盯着身前之人。
夺过汤碗,一饮而尽。
夺......么,情绪有所波动,才会失却冷静,失却冷静,才会夺。
辞初垂眸静立,退走半步。
不料慕容汾竟忽然而起,一手掐了辞初纤秀的颈脖。
“殿下后悔了,狠不下心?”
喉咙的软骨发出细微响声,那是被压挤的异响,可辞初面不改色,似乎对生死的态度已然超脱。
“殿下,现在收手,一切便会功亏一篑,成大事者,必须有所牺牲。殿下在大越宫这么多年,不是最清楚弱肉强食的道理吗。”
闻言,慕容汾手劲松软了。
是啊,这是个吃人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么些年来,他们几名皇子,死的死,伤的伤,现在也就只剩下他和二皇兄能争一争了。
二皇兄不成障碍,借父皇之手,已然将他铲除。
剩下的,便只有......
见慕容汾闪神,辞初试探性探向颈间,慕容汾马上察觉,狠色浮现,那瘦长的指掌再次箍紧。
辞初眉目微蹙,他刚刚明明坚定了心意,为何还与他剑拔弩张。
“殿下......”
“我问你,你是不是还对秦如歌动了手脚。”
“殿下此话何意。”
“她刚刚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她说混淆梦境与现实,她说看到幻觉!”
他为何这么紧张,秦如歌混不混淆梦境与现实,看到幻觉还是看到真实,对他有这么重要吗。
他的目标,是成王,别的心思太重,沦为败寇的可能性便越重。
辞初眸光染了一丝复杂,沉吟许久才道:“适才殿下与辞初形影未离,辞初若是有举动,受牵连的又岂止秦如歌,殿下、纳兰惜、容靳,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再说,辞初不可能擅自做主,未经殿下同意便胡作妄为。殿下疑了辞初,实是伤人。”
慕容汾被辞初点通,这才想明白。
他错怪辞初了
。
“抱歉,近来多事,本王想岔了,冲突了先生,万分抱歉,望先生勿生嫌隙,请原谅汾的莽撞之举。”
慕容汾讷讷松手,倒退坐到坐具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殿下,辞初有言,想说很久了。”
“嗯?说。”
“在下当初屡次告诫殿下,似乎成效不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殿下对燕王妃的态度,似乎过分热忱。”
“在下陪伴殿下多年,不敢说对殿下有多了解,可也知道殿下并非被美色所蒙蔽的昏庸之辈,这个秦如歌,更是粗鄙之人,毫无大家闺秀风范,殿下到底因何执拗于她。”
“若论救命之恩,医者仁心,神农堂那女医功劳比她更甚,这方面也断不是致使殿下动心之因。”
动心......
慕容汾瞳仁瞬间收缩。
他抚上胸腔,掌下是他跳动的心脉,稍嫌微弱。
动心么,他大意了么。
慕容汾眸光莹莹闪动,苦笑道:“她既然是容蘅的女儿,年幼之时,自是把皇宫当做另一个家,来去自如,大越宫说大不大,你说,我们能避免相见么。”
他幼时便见过秦如歌,只是她不记得了罢。
甚至,他比二皇兄,更早与她相遇。
她是被逼到绝境,不得不遗忘,而他,则是自我选择忘记,因为他看见的,是绝不能说的秘密。
一个会致使南越翻天覆地,彻底颠倒的秘密。
他苦苦将那段记忆塞在深渊里,却还是被秦如歌一点点拉了出来。
也许,这意味着,该是时候想想,破罐子一旦彻底摔破,一切又被拖出来重提的话,他该作何选择。
“先生,现在汾身边,能彻底信的,只有你了,你,是可信赖的吧!?”
其他的,均是能用,不能尽信的人。
辞初动容,双膝跪下,字字铿锵:“辞初当初乃无根之人,四处飘萍,是殿下收下辞初,摘除辞初奴籍,予我容身之所,让我得以再次盘根,此恩此得,堪比再生父母,辞初他日若背叛殿下,岂是人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万一了呢。”
辞初低伏的身仰起,目光如炬,坚定直视慕容汾:“如有万一,便让辞初万劫不复,不得好死。”
听罢,慕容汾才伸手扶起他。
慕容汾心里明明很清楚,辞初是最可信赖的人,可他就是不放心,就算万事俱备东风也起了,他还是感觉不踏实。
这个秘密,是开启恐惧的根源。
“既然如此,本王......便把一切都告知你,先生给出个主意,往后该如何是好
。”
终于施完针,皇帝又睡踏实了。
再等一刻钟,便可拔针,应该能让他清醒了。
她舒了口气,以袖背擦着额际细汗。
长安还未有下雪迹象,可是天气已经寒凉很多了,她还是忙出了一身热汗,可见刚刚情形有多危急。
她不懂看人面相,只知道再找不出病因,她担心皇帝会猝死。
御医先前呈上皇帝的病案卷宗,曾提及皇帝两日前呼吸骤停,发生急性溢血。
御医十二个时辰轮候,胆战心惊冒着被帝王斩杀的风险,每隔四分之一个时辰,便去探看一回,还好当时发现得早,及时抢救了回来。
不过时至今日,太医院的人,只剩下零星几人了。
当夜救回皇帝的功臣,也已经命丧帝王剑下。
上次她留宿皇宫,并无异样,怎么转眼间他就大开杀戒了呢。
秦如歌又想起那火姑娘来。
她打开装着玉石的匣子,指腹碰了碰寒玉。
瞬间冻住她的食指!
一块石头罢了,还是冷冰冰的,为什么,却似有股压抑之感,就像它也是有感情似的。
如果现在秦如歌对镜看看自己,便能发现眸底印染一丝阴郁。
慕容汾、兄长、纳兰惜、辞初,所有人都遗忘了刚刚的插曲,唯独她记得。
而怀里的匣子又提醒着她,何谓真实。
难道世上真有这种人,既能读心,还能篡改人的记忆?
难道说,慕容琰去紫云观找那人,再到将人带入皇宫驱邪,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慕容琰就像娃娃布偶一样,任她摆弄?
不仅慕容琰,她一路畅通无阻,无人对她的身份起疑,难道......她对宫里每个人的精神层面做了暗示,每个人都接受了她的设定,她说一,便是一?
这,这不可能吧,如此异想天开,除非她也是现代来的、拥有高科技的人,还是一个开发出各种异能的超级人类。
要不,就只剩下神仙这一个可能了吧。
秦如歌自嘲嗤笑。
她想太多了。
是她想太多了吗......
秦如歌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一个明渊已经够她愁苦的了,再来一个牛逼轰轰的......
咦,不对,那人不是对手吧,初次会面,她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
虽然,她说的话,很不好听,很刺耳
。
三次婚嫁。
秦如歌撇撇嘴,这可是***裸的诅咒啊,她没这么衰吧。
可是想想凤明煌山迢水远把霍箐送到长安,他的燕王府老窝,好像还真是有那么一丝危机。
想到燕王府那边,她有些站不住了,一回来就往皇宫奔走,也不知道那边怎样了,隔壁还有个不消停的邻居来着。
未免夜长梦多,时间也差不多了,秦如歌决定给皇帝拔针。
此时,外间,纳兰惜守了好一阵子了,也不见离开的人回来。
忽然,视野内纳入一抹赤黑,正是容靳。
为什么阿靳是这种神色,用失魂落魄来形容,甚是恰当。
失神的双目渐渐聚焦,与纳兰惜对了个正着。
阿靳,好苍白的脸色,纳兰惜快步迎了上去,不料还未靠近,容靳忽然奔至大树旁,扶着树身,大吐特吐。
纳兰惜一脸黑线,他有这么倒胃口?他见了就吐?
见容靳实在吐得难受,最终吐的都是黄绿色的胆水,纳兰惜忍不住眼,上前给他顺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容靳以指腹拭去唾沫,冷笑如针尖,锋锐逼人,纳兰惜这才正色认真起来。
他看起来,不太对劲。
是......痛楚。
一抹不是皮肉之痛引起的痛,乃是一种很深层次,需要人去读的痛。
容靳扶在纳兰惜身上,低首在其耳边嚼了几句话。
纳兰惜如听圣音,有别于容靳的冷峻,他喜形于色,然很快遮掩。
听罢,二人稍稍分离远了些,纳兰惜沉沉点头。
容靳抿唇拍了纳兰惜肩膀两下,便拖着沉重的步伐,撞入皇帝寝宫。
秦如歌吓了一跳,刚好拔掉最后一根针,还好还好,不然被这么一吓,万一银针没入体内,刺得皇帝马上暴毙,那她就死定了。
她回身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人。
擦!
差点被自己人坑了,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最怕猪一样的对手。
“哥,你——”
容靳一言不发,直接抱秦如歌满怀。
他气息不稳,喘气如牛,双臂箍着她的力道,宛若要将她碾碎在怀。
秦如歌一时喘不过气来,连连轻拍他:“怎么回事?哥,我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