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不辞而别?我最讨厌别人一声不吭走掉,这样很不尊重人。”
秦如歌无语,如果跟他吱声,她还跑得掉吗?
不过这家伙现在的衣着,和眼前的兵将如出一辙,他竟然混进了贺兰兢的兵里,也就是说他甚至比她的脚程还要快,先一步抵达。
看来她这一路上根本没摆脱这家伙,他跟了她一路,而她却分毫不察。
虽然现在她不至于单独面对贺兰兢的围困之境,不过多他一个人,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们要如何才能突破这重重包围之圈?
对了,刚刚的箭雨!
难道还有友军来帮忙?
秦如歌马上推翻这个想法,现今她身处慕容汾势力范围的腹地,哪有什么友军,倒是慕容汾的反对派势力还可以期待一下。
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不要做无谓抵抗,束手就擒吧。”
贺兰兢下了马,摆手示意手下先别妄动,淡定地和他们二人对峙着。
“看你这姿态,好像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灰瞳男莞尔一笑,长戟划走半圈,在离地一寸之上,带起一阵尘灰。
贺兰兢轻蔑道:“难道不是吗?”
灰瞳男俯首,不知在秦如歌耳边低语什么,便见她讶异点头,随即灰瞳男向贺兰兢攻来:“一对一,我赌你不敢,摇尾乞怜的丧家犬。”
激将法很管用,贺兰兢动怒了,便和灰瞳男过起招来。
单打独斗。
贺兰兢这呆瓜,竟然这么轻易就让对手牵着鼻子走。
不过汝阴侯府的兵马并没有因此而放过她,毕竟贺兰兢没有说让他们打完再抓她。
秦如歌将寒石紧紧攥在掌心,毒没有用的话,也许这玩意可以帮上小忙。
她先是躲避那些围上来的人,瞧准了机会便暗暗将那寒石抵在那些人手上,只见碰触之处,肌肤瞬间冰封,竟一直深入到盔甲之下,那人惊叫着开始僵硬,大约十秒的时间,便将他整个人冰封起来。
其余人等惊呆了,面面相觑良久,才又向秦如歌扑来。
秦如歌也有点震惊,她完全没想到这玩意的威力这么强大,这人完全成了一坨冰柱!而且寒石依然粘连着冰块,她想拿回来却见鬼的力气不够,掰不断!
无奈之下,她只能所在冰人身后,左闪右闪,刀剑无眼,竟有几把冷兵器直接朝着冰人的面门来。
秦如歌闭上眼,心想着这人不会连人带冰被捅破了吧。
然而出乎意料,长戟竟被一股奇怪的气流震退,攻击者屁股坐地,而冰人完好无损,一点冰面刮痕都没有。
秦如歌大为震惊,似乎有些莫名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
她垂眸盯着嵌在冰内的寒石,这玩意......
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她想拿回寒石,该怎么拿?
银针滑落,秦如歌瞧准机会,飞针攻向贺兰兢的面门。
贺兰兢为了躲避秦如歌,露出破绽,右臂被灰瞳男割伤,还好他反应敏捷,不然就不仅是伤这么简单了,恐怕整条臂膀都得断掉。
贺兰兢见状,更是恼羞成怒:“你们使手段,简直卑鄙!来人,一起上!”
一股强猛气流伴着飞沙走石而来,围住秦如歌的人瞬间被卷飞。
灰瞳男扣住秦如歌的腰身:“走!”
秦如歌却是按住他的手背,指了指冰人:“我的石头拿不回来了,怎么办。”
灰瞳男撇撇嘴,一掌劈向冰人,却反被其震退数步:“这......”
她猜测的果然没错,这玩意坚不可摧!
“糟了,这可怎么办。”她急得跺脚,下意识呢喃:“这玩意恐怕是关键,我得拿回来呀,总不能扛着这冰块走人吧!?”
秦如歌急得像锅上蚂蚁的时候,忽然发现突出来连接寒石的那一块,竟有消融迹象,她惊愕之余,赶紧伸出手去接。
寒石竟然从冰人内析出!
难道这玩意和她心连心,知道她想要它回来么?这么有灵性!
秦如歌还在多想的时候,灰瞳男脚尖一点,携其跃上马背。
“驾——”
长戟挥舞,纷纷向着汝阴侯府众的颈脖而去,骏马勉强冲出几米远,终究是被重兵拦下,他索性横抱秦如歌,踩踏底下之人的头顶或肩颈飞跃,竟是轻盈如燕,飘然而去。
秦如歌抵着他的肩,向冰人那方向看去,只见有几个人又试图敲碎冰面,奇怪的是,刚刚的坚不可摧竟然失效了,那人身上的冰块慢慢碎散。
她惊讶地举起寒石细看,这难道就是寒石的奥妙之处?
也许,她知道烛九阴把寒石赠予她的目的了。
秦如歌目光一闪,便将寒石妥善收入怀里。
眼看着就要到混战之区域,秦如歌问:“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救我,我和你不熟,不是吗?”
既然不熟,他何必为了她犯险呢?
“最近日子过得甚是无趣,难得麻烦找上门来,我怎么能放过呢?”
“明明是你自己找上麻烦,不是麻烦找上你。”
灰瞳男淡笑不语。
秦如歌目光一闪,前方的那些人,军服很面熟啊......
“小姐!”
为首之人,竟然是十二地支!
是哥哥的兵马!
他们是来抓她回去的吗?
秦如歌不及多想,就被卯兔接了过去,身后如潮水涌来的人马,堪堪被自己人抵挡住了。
“小姐到手了,撤退!”说话的是红翎十二骑旧将之一,现在担任容靳手下要职。
秦如歌没看见容靳身影,看来他并没有过来。
“不许让秦如歌逃脱,拦住他们!”
身后是贺兰兢气急败坏却越来越缥缈的声音。
灰瞳男抢了一匹马,载着她扬长而去,两侧风声猎猎,奔跑的速度奇快,就算是自己人追上这速度也很艰难,贺兰兢那边被阻拦的人马更加不用说了。
直至身后大军被抛离有一段时间了,领将才将他们引至一处幽僻之地。
“你们追上来,无非是想劝我回去。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趟我一定要见他一面,谁也休想拦我。”
其人面面相觑,十二地支抱拳道:“侯爷说了,小姐若执意一意孤行,便由我等身先士卒,为小姐铺路,这一面,他让你见便是了。”
秦如歌没想到还有这等反转,愕然了。
领将大叔叹气,拍了拍秦如歌的肩膀:“小姐和姑爷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侯爷知道个中隐情,想必也不好受。侯爷派我们来,就是为了完成小姐的心愿吧,不然以小姐只身之力,恐怕还没见到姑爷,已被新帝抓去。”
哥哥竟然为了完成她看似自私的心愿,选择纵容,这不像他的作风。
算算时间,她一路风尘仆仆赶路,行速可快了,他们竟这么快就追上她,应该在她离开后不久,就被容靳指派来保护她。
“你们可知,我好歹也是容侯府的孙小姐,慕容汾就算抓了我,也不会轻杀,而是作为人质。你们呢?这一来,大抵便是不归路,叔叔,你们可知哥哥指给你们的,是一条死路。”
领将哈哈大笑:“知道,所以末将才自动请缨,揽下这活儿。大丈夫何惧生死,只要死得其所,不愧对旧主泉下之灵,以我等血肉之躯,铸后人之康庄之大道,便也值了。”
这便是母亲培养出的人,血性,骁勇。
秦如歌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便将某人拖到一边去。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姓名吗?黎阎夜,相熟的朋友都叫我小夜夜,姑娘可以效仿。”
“黎公子,我不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到此为止吧,咱们各走各的独木桥和阳关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担心我要加害你吗?可是我刚刚才救了你,而且为表诚意,我已经自报姓名了,倒是姑娘你,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吗,秦如歌不置可否。
她背过身去,昂然而去,那人却道:“我刚刚能把你从那男人手中救走,这还不足以打动姑娘吗?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吧。”
秦如歌眯眸,回身道:“你的意思是,我如果执意撵走你,你便要把我推出去?”
那人良善地微笑:“姑娘大可以试一试,看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做不做得到。听刚刚那些大老粗说,你这次是见夫婿来的吧,如果见不到他一面的话,不知道姑娘会不会很困惑懊恼呢?”
秦如歌和他对视良久,才道:“如果你有诚意的话,应该先把目的摊出来。”
那人笑意微敛。
“南越新帝手中,有我想要的东西。”
秦如歌似有所悟:“你想利用我接近慕容汾?”
那人点头。
她想了想,觉得既然这麻烦甩不掉,那就不要勉强了,免得弄巧成拙。
秦如歌掀起眼帘:“秦如歌,我的姓名,不知黎公子可有印象。”
黎阎夜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原来是传说中的燕王妃,失敬失敬。”
他的反应,未免浮夸了一点。
秦如歌冷然收回视线。
时间已经不多了,要想见那个人最后一面,现在开始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
适才被贺兰兢包围,这个男人以腹音发声,且以内力传音制造无法辨定方位的飘忽感,可见武功之高深,深不可测。
也许有他帮忙,有意外效果也说不定。
秦如歌和众将研究好了进入长安的线路以后,便率先上马。
此时天际铅灰,似有风雪欲来的态势。
秦如歌伸出指尖来,接住片片雪花,竟然又下雪了。
未等她回过神来,黎阎夜竟又落坐于秦如歌身后,秦如歌欲将他踢下马,却被夹住双腿,黎阎夜更震甩缰绳,骏马飞驰:“你下去!”
“没有多余的马,难道要我徒步而行吗?”
“来人,让给黎公子一匹马!”
然而黎阎夜策马之术了得,竟快速抛离身后人等。
“没人回答你,看来他们都不愿意借马了,燕王妃便凑合和我共骑一日吧。”
虽然身后的这个人浑身都是槽点,可是眼下不是争执的好时机,为了尽快抵达长安,秦如歌只好忍气吞声,可是却尽量挺直身,不和这人有肢体接触。
且道:“不要叫我燕王妃,我早已不是。”
从黎阎夜的角度俯瞰,秦如歌态度坚决,眉眼似霜冻,又轻蔑冷笑。
“燕王妃休夫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连我这境外之客都耳熟能详。你走以后,他未曾扶正西凉公主,难道如歌小姐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悬空正妃之位吗?”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替他当说客吗?你想说他的正妃之位,永远等待我坐回去?”
黎阎夜缄默,秦如歌沉凝片刻又道:“我只是......去见他最后一面,仅此而已。”
黎阎夜目光微闪。
去见,却不代表原谅么。
所以,她这么做,意义何在呢?
“驾!”一声厉喝,他垂眸敛去深思,加快行速。
秦如歌一行人顺着一开始的路子走,贺兰兢没想到他们会走回旧路,警戒松懈了不少,秦如歌等人突进得尚算顺利。
风雪越吹越大,片片雪白之中,城门隐隐约约能见。
终于到了。
秦如歌目光一紧,马上低垂头颅眉眼,任斗篷将她掩饰。
哀乐始闻,一声声敲在来者心里。
她埋首埋得太低,黎阎夜看不到她是何神情。
是哀伤,还是大快人心?
“站住,不准驾马进入长安城!”
黎阎夜狠狠一甩马鞭,凌厉的韧劲将围困而上的人等扫落在地。
那些人始知不妥,嚷叫长安城其余守城守卫:“快,拦住他们!可能是皇上要的人!”
容侯府众及十二地支给她开道,竟硬是从密密麻麻的人墙里突出一条狭窄小道,前进极其艰难。
好不容易踏入长安城的土地,惊见城内冥纸夹裹雪花漫天飞扬。
秦如歌一眼便看见远方那副冰棺,然而,一道玄黑横身在棺前一挡,便隔绝了她的视线。
“如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周遭在厮杀,秦如歌等人每踏进一步,都是用鲜血铸就。
慕容汾眼帘半垂,神态有点冷,容靳的兵竟如此厉害了么,不过放任了他些许时日,竟壮大得这么快,他今日埋伏了三万兵马在长安城附近,等秦如歌踩入陷阱,可对方不过数千人,竟丝毫不落下风,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倒地不起的,都是他这边的人马。
容靳这几千的兵,已经这么强悍了,那么留守在碧落城以十万计的那些呢?
容靳不除,终成大患啊。
秦如歌夺过弓兵的弓箭,瞄准和她遥遥相望的那人。
离弦之箭疾速而去,却被其侧身轻巧避过。
慕容汾轻抚衣襟:“眼界倒是不错,就是冲动了点。”
话音刚落,又有数道箭射来,辞初把他拉到安全的位置:“保护皇上。”
慕容汾谦和笑着加了句:“活捉秦如歌,其余人等杀无赦。”
“黎公子,能帮我个忙吗?”
黎阎夜给她挡去伸来抓她的魔爪:“嗯?”
秦如歌低声和他交谈了几句,黎阎夜便点头默许,将她送到慕容汾周遭的包围圈中。
辞初大抵猜测到秦如歌想擒贼先擒王,而且她又是用毒高手,他怕新帝有所闪失,便以防御为主,竟让意不在此的二人暗施妙计、只差一步就抵达棺位了。
慕容汾脸色大变,长臂前探,厉声道:“不许过去!”
此时二人突然身形回转,秦如歌衣袂一甩,竟有毒粉洒出。
冷风将其带走,飘扬四洒,所有顺着风向的人均是捂住口鼻,低下身去避毒。
十二地支随后便也抵达秦如歌身边,秦如歌透过棺盖,依稀可辨那人冷傲妖娆的姿容,但是看得不清晰,很朦胧。
黎阎夜淡漠睨了她一眼,秦如歌向他颔首,他便震出掌风,将棺盖徐徐推开。
伴着一声清冷的磨合声,那人深紫的衣袂慢慢现于人前。
先是双脚,再是颀长的腰身,再到合覆置于小腹上的大掌,再来竖于胸前偏左的握柄,最后便是祥和凝然的面孔,果然如记忆般妖孽无双。
秦如歌目光一震。
刀子还插在胸口,为何慕容汾却要为他举办丧礼?
所以,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秦如歌抖着指尖,探向其鼻息,果然没有气息。
她不敢置信,再次探向其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也没有传来。
“怎么?还没死吗?”拥护着她的黎阎夜这么问。
秦如歌抿唇不语,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通。
凤明煌没有心跳了,没有心跳的人,大抵是死了。
如果还没死,大抵还有一种可能。
假死,他现在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假死状态的人,心跳和呼吸难以用人手测量,只能通过机器测量。由于呼吸、心跳等生命指征十分衰微,从表面看几乎完全和死人一样。
秦如歌脸色大变,还真别说,假死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蚀有了自己的思想,那么假死来骗人把刀子拔出来,也不无可能。毕竟身上插着异物下葬,是贵族人等里的忌讳,尤其是插在心脏的匕首,会解析为死后也被镇|压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牠到底还是没算准人心,恐怕凤明煌永世不得超生,是慕容氏所乐见的吧。
所以就算凤明煌没了气息,慕容汾还是任由他插着匕首逝去。
秦如歌展开她一直不离身的伞,替棺内的人也一并遮去风雪。
如果真的像烛九阴所说的,心脏是蚀的禁锢之处,那么......
秦如歌两指并拢,极速向凤明煌心脉处点去,力道之大,竟使其躯体发出咔的一声声响。
指尖之下,突然感受到脉跳,又急又冲,好像被什么惊动了一样。
果然如此。
秦如歌心里并不觉得乐观。
她久未经妥善修剪的指甲,轻轻刮过他妖孽的脸廓,动作缓慢,却没有眷恋。
耳际都是杀伐之声,可这一刻,好像只有他们,周遭的纷乱,进入不了他们的世界。
指尖停在凤明煌的唇角处,然后她探身入棺,轻轻揽起眼前的睡美男,伏在其温冷然的耳侧,抵着他的耳垂。
“这一世,你倒是个好人,至少予秦如歌而言,你是。而且,好得......无可挑剔。”秦如歌唇弧微深,现出笑色,却是有种尖锐的视觉效果,她忽然闭眼,那丝笑意仿佛昙花,乍现之后又消弭,“我什么都记起来了,你呢,你可记得?记得我的脏腑是如何一寸寸被你孕育的魔物吞噬?你放心,我会救你的,然后把你送回该到的地方去。”
“一切,该结束了。”
秦如歌将寒石置于唇舌,撬开凤明煌的齿关,将其送入他的口腔之内。
只见其尸身缓缓冰封,秦如歌身子远离玉棺之后,冰晶竟将棺内空余的地方填充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