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议和,难道你宗泽真的退得了金兵?现在好不容易才说动康王赵构,一旦把赵构说得不愿去了,那让金国罢兵的希望也就要落空了。
第二天一早,康王赵构在宗泽的保护下,前往磁州。赵构出发前,宋钦宗赵桓曾嘱咐他:到了磁州,看一看磁州的兵马。此前宗泽上奏说已在磁州召募了一万五千人马,披城下寨,为此赵桓还将宗泽的职名升为修撰。
到了磁州城外,赵构问宗泽:“披城下寨的一万五千人马,现在何处?”
宗泽答道:“全是召集的民兵,都在附近,敌至则来,平日里务农,这样的兵不需供给粮饷。”
赵构看了看左右,笑了笑,心想:看来宗泽所奏不实。
王云开始发难了:“公日前上章弹劾在下,不知是何缘故?”
宗泽毫不客气:“岂止是弹劾王尚书一人,所有主和误国之臣,宗某无不弹劾!但凡长敌人威势者,天下人皆切齿痛恨,又岂止是宗某一人不满。”
王云立即被激怒了:“你谎奏有一万五千人披城下寨,骗取修撰之职,现在兵在哪里?寨在哪里?”
宗泽道:“请假务农,敌骑来时自然可以召集。”
刚一见面,这两位就已经撞得火星四溅。
宗泽在磁州颇得人心,磁州百姓都知道,自从金兵南下,朝廷屡次委派的磁州知州都不愿意来上任,好不容易有了这位宗大人愿意来。他们知道宗泽来时连卫兵都在半路上跑光了,这位六十八岁的老人是单骑到磁州上任的。所以一听到王云与宗泽争吵的传闻,立刻对王云大为不满。
此前,王云返回京城时从磁州、相州路过,曾告知宗泽等人金兵已攻破真定府,可能很快就会到达这里。金兵所带粮食不多,必定会到处抄掠,王云让城外的居民赶快搬运粮食入城,坚壁清野。
金军游骑侦知磁州、相州已经清野,所以绕过磁、相不攻,引兵东趋大名府。
王云此举应该说是使磁州、相州的百姓免了一次兵火之乱,但无知的百姓见金兵没来,都认为清野之举白白害得他们拆墙毁屋、搬粮运草——这王云一定是金兵派来的奸细,替金兵虚张声势,吓唬宋朝百姓。
现在又听说这个王云要把康王赵构送到金营,还要割让黄河以北之地(磁州在黄河以北),让磁州百姓全部沦为亡国奴,任金兵杀掠蹂躏。还有,宗大人想劝康王不去议和,誓死守土、保护黎民,这个王云居然还跟宗大人大喊大叫,说宗大人骗了皇上,分明是想给宗大人安上一个欺君之罪——这一切更加说明王云必是奸细无疑。
第二天,赵构、王云到磁州的嘉应神祠去拜谒烧香。在路上,他们一行人被磁州百姓拦住了。
成千上万的百姓遮道呼号,恳请康王赵构不要北上,马上召集兵马入援京城。父老跪在赵构马前涕泣道:“磁州百姓本是大宋子民,朝廷怎可将磁州割让给金贼?皇上怎忍弃我百姓?”
此言一出,更加是群情激愤,大家拥在赵构的马前不让他走。
“大王不可北去!以前有人说二太子重信义,让肃王护送金兵过河,结果至今未归。肃王已经被人害了,大王怎么还要去?肯定是凶多吉少!”
赵构、王云都心惊胆颤。王云忙喊道:“大王是到庙里烧香,不是北去金营。”
有人指认王云:“这就是那个要清野的王云。”
人群中立即传出一片叫骂声:“要清野之人,肯定是奸细。”
王云在马上大声与百姓辩驳。左右告诫王云,千万不要再和百姓争辨,否则不但道理讲不清,还很可能会让事态激化。
赵构命宗泽开谕百姓,百姓才让开了一条道,但却不愿散去。赵构烧完了香出来时,见百姓军士立于两旁,忙让宗泽护送自己赶快离开。
王云晚了一步,他出庙门时发现自己的马已经被人牵走了,忙命仆人去找。好不容易把马找回来了,刚刚骑上,一大群人一拥齐上,不由分说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挥拳就打。
王云拼命挣扎,拉扯间,他怀里的一块巾帻被拽了出来。王云患有风眩之疾,冬天晚上睡觉时,要用巾帻包住头。偏偏这块巾帻的颜色、样式有点像金人用的那种。
人群中立即传出一片惊呼:“金国人的头巾!”
“果然是奸细!”
“打死他!”
等宗泽闻讯转回来时,看到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康王赵构却因此找到了理由,他停止北上。完颜宗望等不到赵构和王云,便派出游骑也到磁州城下侦测。赵构又感觉到磁州很不安全,正好知相州汪伯彦也发现金国的游骑在探察赵构的踪迹,急忙传来帛书,请赵构赶紧离开磁州到相州。
赵构也不和宗泽打招呼,在深夜秘密出发,天明时逃到相州境内。汪伯彦早已派人出来迎接、护送。赵构见了汪伯彦道:“他日见了皇上,一定请皇上嘉奖你。”
赵构给赵桓上了一封奏章:河北民心不宁,磁州百姓杀死王云,坚决阻拦自己北上,并且听说完颜宗望已从大名府渡河南下,所以只得赶回相州听候圣裁。
完颜宗望没有等到赵构前来议和,再次派遣使节来到东京,要求赵桓另派亲信大臣到军营中议和。
赵桓命耿南仲出使金营,耿南仲道:“臣年老昏聩,如担此大任,必误国事,请陛下另派能臣……”
赵桓又命聂昌前往。聂昌道:“臣……臣……臣双亲年迈,不能……不能前往,请陛下另择贤能……”
一旁的陈过庭看不下去了:“主忧臣死!陛下,陈过庭不才,愿效死命,出使金营。”
赵桓看了一眼陈过庭,忍不住泪如雨下,摆了一摆手,转眼怒视着耿南仲、聂昌,咬牙切齿:“即命耿南仲出使完颜宗望军,聂昌出使完颜宗翰军。”
两人吓傻了。
聂昌说:“两河之人,忠义勇猛,我去议和,万一半路上被他们抓住,那就死不瞑目了呀!”
耿南仲与金国使者一同走到卫州时,卫州的民兵闻讯,想捕杀金使,金使逃走。耿南仲可算找到了机会,正好可以不去金营了。他心生一计,赶到相州去投奔了赵构。对赵构说自己是奉赵桓的旨意前来传谕,请赵构召集河北兵马,入援京城。
两路的议和使都没有到达金营,金国二帅又有了进兵的借口。
因为耿南仲等人一味寄希望于割地求和,此时的京城,战守之具还一概未做准备。现在,要做准备也已经来不及了。当时还有五百余座砲在郊外,居然没有人管。
兵部说这砲属朝廷所管,当由枢密院收回城中;
枢密院说归军器监管;
军器监说主管的内侍太监刚刚获罪被罢;
京畿所说他们不掌管守御之事,所以也不归他们管;
又有人说收回这些必须要用车马,所以应该由驾部负责;
驾部又说这是库部的事情。
当然,最后完颜宗望毫不推辞地把这五百座砲收下了。
四方的勤王之师也被唐恪、耿南仲下令停止前进,他们认为养几十万兵于京城之下,哪来那么多的钱粮?何况现在已与金国议和,何须再用兵?除南道总管张叔夜带兵赶到以外,四方勤王之师都未至京城。
道路间早已风传金人游骑已经渡河,殿前司派人前去探查,回报说不只是游骑,而是金东路军主力已渡过黄河。朝廷大臣们还不相信,金人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于是又派了三百步兵前去详探,当天得到回报:金兵已到陈桥。
赵桓君臣大为震惊,立即下令京城戒严,京畿清野,城外居民搬入城中,在寺观中居住。
清野令一下,没想到东京城郊外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宋朝的军士、保甲乘势作乱,劫掠近城居民的钱财,焚烧屋宇。
北宋朝廷居然维持不住秩序,控制不了局面。
两天后,忽有人从河阳来报:渡河的是折彦质所部的溃逃士卒,不是金兵。
朝臣们闻讯大喜,立即又下令停止清野,城外居民一律回家,此令一下,倒是万民欢呼。
可就在这一片欢呼声中,金兵却真的来了。
十一月二十四日,凛烈的北风呼啸而起,东京城里屋瓦都被刮起,一棵棵大树被风折断。完颜宗望的铁骑也象寒风一样再次兵临东京城下。
东京城四门皆闭,城外的居民成了金东路军的俘虏,替金兵干起了运石伐木、制造攻城战具的苦力。
东京城内的可用之兵只有卫士三万人,张叔夜带来的士兵号称三万人,其中有不少其实是猎户。这一次,宋军在数量上都占不了优势了。
守城诸将急忙在京城里召募战士,但应募的都是些乞丐之类的人,毫无斗志,不过是来混口饭吃。
赵桓心中充满了恐惧,他逐个召集大臣征询良策。
宰相唐恪此时无计可施,他劝赵桓效仿他父亲赵佶的做法,留皇太子守京城,率众西逃长安(今陕西西安)。赵桓也开始想逃了,但是金兵已在城下,逃得出去吗?
接着,何栗入见。赵桓问是否迁都,何栗认为迁都会是最大的失策。赵桓又认为何栗言之有理,翻然而改,以足顿地:“今日当死守江山社稷。”
再接着入见的是刚刚赶到京城勤王的南道都总管张叔夜。张叔夜认为金国大军此次是有充分准备而来,兵锋甚锐,恐不能挡,建议赵桓先南迁襄阳府(今湖北襄樊)。赵桓也认为言之有理,于是彻底没了主意。
二十七日,金兵开始攻城,守城诸将动员百姓上城抵御。
二十八日,宋统制官辛康宗被杀,杀他的不是金兵,而是守城的百姓。
辛康宗管束军民极严,而兵民皆骄,不服管束。辛康宗命令兵士:敌人未靠近时不要射箭,否则只会让金兵把箭拾去再来射自己。有一名士兵无故对空射箭,遭到辛康宗严厉呵斥。这名士兵于是造谣说辛康宗是童贯的亲戚,不许士兵射金兵,想让金兵攻上城来。
无知的百姓喧腾起来,蜂拥上城将辛康宗杀死、分尸。朝廷不敢严惩肇事者,赵桓无奈地下诏:百姓不许上城。
二十九日,赵桓亲自巡城,犒劳守城将士。随赵桓巡城的宰相唐恪又遭到百姓围攻。唐恪策马逃去,回家后闭门不出,上章自请罢职,随后又遭御史弹劾。
闰十一月一日,唐恪罢相,何栗任右相,吕好问任兵部尚书。
这一天,统领官王健又遭刚召募的民兵殴打,十几个使臣被杀,原因是这些民兵怀疑他们是奸细。殿帅王宗濋率兵弹压,斩数十人后才将局势控制住。
闰十一月二日,完颜宗翰的大军从河阳杀到,与完颜宗望会师东京城下。两路大军把东京围得如铁桶一般。
城外的金兵把“捡来”的几百座砲全都架了起来,不断对东京城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