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就传了起来,连曹太后的长乐宫中都有人来说,天子处置完政务之后,带着几个皇子来到长乐宫,指着刘偃笑了半天。
“阿母,你看着小孩子,年纪小小知道人貌美是否,”天子瞧着二皇子笑的肩膀都在抖,“这长大了还不知道会是如何的模样。”
刘偃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说的这话阿母也知道,阿母才没有骂他呢,还给了他好吃的!
刘康的位置就在刘偃之旁,他心里还想着生母赵夫人的怒火,说起来他也不知道生母为何因为弟弟的这一句发那么大的火,甚至还说了一些关于邓夫人很难听的话。
宫廷之中,除了同母兄弟之外,同父异母的兄弟彼此之间都不亲近。他虽然不明白赵夫人的怒火到底是从何而来,但也只能将这件事闷在心里。
曹太后也是乐不可支,她笑完了和天子说道,“孩子不都这样?当年你幼时,椒房殿沿着几只鸟,你最喜欢毛色鲜亮的,看来阿偃和你也像。”
蔡阳长公主坐在母亲身旁,看着那边三个外甥笑了笑。前段时间回长公主府看了看那些新入府的美人,回来之后就听到二皇子说喜欢阴平侯女,因为阴平侯女长得貌美的话。
蔡阳长公主自然是认为自己的女儿长得最好看了,不过她也承认梁萦外貌酷似曹太后年轻的时候,曹太后当年也是一个美人,不然也不会从一个普通宫人扶摇直上成为皇后。
蔡阳看了一眼刘偃,有心逗他,“阿偃这么喜欢阿萦啊?”
小儿女之类拿来开开玩笑也不足为过,原本她们这些公主也是有意将女儿嫁回皇家。
“嗯!”刘偃用力点头。在场的长辈看见又是一阵大笑。
“既然这么好,陛下不如让他们去找阿安去玩吧。”蔡阳长公主看见刘偃那么肯定的样子,眉眼弯弯提议道。
长乐宫里的孩子们,男孩也有人来教导,毕竟都那么大了哪里还能一日到头无所事事的玩闹?
女孩们宫中有傅姆来教,甚至这两日蔡阳和昌阳商量着看能不能从宫外请进一位大家,来教两个女孩子诗书。
宫里精通诗书的女官女史自然是不少,不过作为母亲都是想给儿女最好的。蔡阳和昌阳两个长公主也不能例外。
现在不多玩一玩,恐怕将来也没有多少空闲了。
“善,去吧。”曹太后也有意让外孙外孙女和这些皇子们多多相处,现在处的好,日后也受益。
“唯唯。”皇太后祖母都发话了,皇子们自然也要听话。
天子看着儿子们退下去,转头来看着母亲,此时宫人把熬好了的药汤奉上,天子亲自让宫人将药汤呈过来,喂给母亲。
“多子多福啊!”曹太后喝了一口药汤,和儿子感叹,“宫里的孩子还是太少了!”
“阿母,这事不必着急。”天子想到这个也很是郁闷,原先掖庭内嫔御产子的不少,但是生下来的皇子屡屡夭折。
蔡阳长公主听了之后,想起自己公主府上新得的几个楚国美人笑了笑,哪一日等到天子驾临瞅准机会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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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萦现在和张女莹在殿内玩五子棋,那些围棋太用脑筋,她原本不过是求一份放松,不是真的要成为奕手,干脆就和张女莹将五子棋的游戏规则给说了。
张女莹听说之后立刻兴致勃勃的来和她对弈。
“阿萦,你听说了没,二皇子说你好看。”张女莹话语里带着一抹调侃,她手里拿着玉石制成的棋子,抬起眼来就和梁萦说。
张女莹以前也这样和其他的从姊从女弟说过,不是说胡说八道就是不知道她在说些甚么。张女莹觉得这样挺好玩,对着梁萦也用上了。
“嗯。”梁萦看着面前的棋枰,她看着张女莹落子之后,将手里的棋子放在棋枰上。她抬头看了一眼张女莹,张女莹自以为藏的很好,但是眼里那些闪动的光芒根本就瞒不了人。
“从姊也长得好看。”她从手边的陶罐里抓了一颗棋子放在棋枰上,诚意十足的看着张女莹的眼睛。
只要是人就没有不爱听好话的,就是小孩子都不例外。梁黯那个调皮的恨不得上天的性子,只要她说一声‘阿兄成才’之类,梁黯就能得意一整天。
果然她看到张女莹愣了愣,而后一张脸红了起来。
梁萦一笑,等着她放棋子。
张女莹得了她那一句,有些不知道要怎么找话说,最后随手拿了一个,“你知道那个新入宫的齐王主吧?”
梁萦点了点头,“知道。”
齐王主入宫这件事,曹太后还让昌阳去了椒房殿,她怎么会不知道。
“听人说,齐王主长得可好看了。”张女莹没见过那个齐王主,也不知道传说中的好看到底是到哪一步,是不是比阿母还好看呢?
“……”梁萦放下手里的棋子,“从姊?”
“那个齐王主原先是上一代齐王之女,齐王后所出,如果当年齐王不造反,说不定也轮不到她。”说着张女莹又想了一下,“不过这样也好,出塞匈奴,好歹也是个阏氏,在齐国临淄,齐王主也只能看叔父脸色过活,孤苦一生了。”
“……”梁萦听到张女莹这话眉头蹙起来,她抬起手,将手里的妻子放在她几颗棋子中间,断了张女莹的路。
“或许,在临淄才是这位王主想要的。”梁萦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齐王主,但她的事却从旁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王主的事,在旁人看来,反王之女被拿去和亲,算是好运了。她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
“……啊?”张女莹听她这话有些不太对劲,才想开口问,外面就爆出梁黯的大叫。
“怎么又是你!”声量之大中气之足,连屏风这边的梁萦和张女莹都听得清清楚楚。
梁萦和张女莹对望一眼,梁萦放下手里的棋子就往外面走,到了外面恰好看到刘偃拿出吃奶的劲儿抱住梁黯的双手,梁黯张牙舞爪,似乎要往面前那个总角小儿身上扑。
刘康和刘博看着邓不疑双手拢在袖子不动如山的模样。
“啊呀呀——”梁黯就要挣脱二皇子的钳制,要和邓不疑打出个胜负来。
“阿兄,这是怎么了?”梁萦见状连忙走过去,那边的阉寺急的额头上都快要冒出汗珠子了,这真的打起来谁也不好看。最后给贵人们出气的还是他们。
“侯女。”邓不疑嘴边含着一抹笑,似乎面前的梁黯就是个在表演杂技的伶人。
“公子。”梁萦见过邓不疑两回,也知道邓不疑是邓夫人的侄子,同样也是建成侯留下来的唯一的嫡孙,他如今还没有继承建成侯的侯位,所以梁萦就称呼他为公子。
两人双手拢在袖中行礼,倒是显得旁边的梁黯和傻瓜一样。
“……阿萦你来了!”刘偃看到梁萦来了,心下就乐了,这下发疯的梁大总算是可以安静下来了。
果然梁黯见到梁萦,收起那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阿萦你怎么来了?”
梁萦和邓不疑行礼完毕,转头看到自家阿兄,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方才阿兄那一句气势十足,我和从姊在宫室内都听到了。”
“噗嗤。”邓不疑轻笑,手抬起来,垂胡袖垂下,宽大的袖子遮去了孩童半张脸,只剩下那双弯弯的眼睛。
“……”梁黯见着邓不疑这样,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今日能见到世子如此这般强健,实在是太好了。”邓不疑说着,双手拢在袖中对梁黯又是一礼。
“……”这下子刘康和刘博全都看着梁黯去了。
邓不疑是邓夫人的侄子,邓氏一门在祖上也是开国功臣,邓不疑身为邓氏嫡长孙,也不是甚么能够随意打骂的角色。
“哎呀,阿黯,我们去看熊!”刘偃对着其他两个兄弟使了个眼色,要他们赶紧来帮忙,要是真的打上了,他可真的要被阿母责骂啦!
刘康知道生母赵夫人和邓夫人颇为不和,但在外人面前那就是兄弟,刘康赶紧上前帮忙拉住梁黯。刘博生母出身低微,他在掖庭中都是谨小慎微的,瞧见前头两个兄长都已经上去了,他迟疑了好一会还是没敢动。
刘偃是不敢留着梁黯再在这里和邓不疑对着了,天知道会成甚么样子?刘康也不想好好的在长乐宫出事,帮着刘偃拉着梁黯一路走远。
梁萦就这么看着梁黯被两个皇子给拖走了……
她看着梁黯这么被拖走,心下实在有些复杂,回过头来看到邓不疑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刘博向来是小心习惯了,他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三皇子。”梁萦想了想,看向张女莹。
张女莹会意,“我阿兄在那边,我带你去吧。”言语间没有多少臣女对于皇子的恭谨,刘博对张女莹笑笑,跟着张女莹去了。
就剩下梁萦和邓不疑两个了。
“侯女不知有何赐教?”邓不疑双手拢在袖中看着她道。
梁萦没有立刻说话,面前的男孩子还小,但是他双眸明亮,眉目清秀,日后的相貌肯定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只是这性子和刺猬一样的。
“……公子今日是和陛下一起来的么?”梁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他一块到外面的水榭去。
今日的天气很好,外面阳光很灿烂,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邓不疑点点头,“正是。”
水榭之中常常养有飞禽,那边的鸿鹄展开翅膀就在水面上呼哧呼哧的滑了一段,水花迸溅,原本平静的水面上,乱成一片。
两只鸿鹄不知为了何事打起来了。
水面上的动静闹腾的挺大,邓不疑拢着双手站在那里看。
“……”梁萦看着这个男孩饶有兴趣的看着水面上的鸿鹄,想起他的身世,犹豫了一下,“公子,这鸿鹄虽好,可是这般争闹,两方都不好看。”、
这话一出口,梁萦就后悔了,她原先见过邓不疑两次,两次砍下来,觉得这孩子就像一只小刺猬,后来知道他的身世,倒也明白他为何如此了。
“侯女此话何意?”邓不疑转过眼来,他话语里没有半点生气,甚至话语里尾音向上翘,带着一丝笑音。
“……我曾闻至刚则断,公子行事还是似水一些好。”她说这话也是好意,邓不疑的处事在现在看着是没甚么,但是等到他大了还是这么下去,不知道什么就得罪了某个人,说不定就要如何。
“老子曾道:上善若水。不过这若水和不若水,也得看人。”邓不疑面容和话语里带着笑意,甚至说话的时候,都让人感受不到他是个孩子。
“侯女说此言还是为了世子吧?”梁萦还在感叹邓不疑早熟的有些过分的时候,就听到这个清秀的男孩来了一句。
“说实话,那番话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顿时梁萦就将前言收回,邓不疑还是个小孩,而且是个提前中二的。
“公子未免将人想的太坏了,”梁萦有那么一点儿心塞,“何况这件事,公子想过没有,最坏的不是说有心无力,如今阿兄年幼,但时光还长,小马驹能长成骏马,雏鸟也能长成苍鹰。不懂军阵可以去学,不知道匈奴状况可以去了解。终究还是有这么一份心气在,但若是连心气都没有,心死如灰灭,那么请问公子,就算再强又能如何?”
邓不疑脸上的笑慢慢收起,他看着她,眼里多了些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