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的长安夜凉如水,夜里皇宫内外戒严,椒房殿外除了来回巡逻的武士之外,再无他人。
一处宫室内,少女从浴室内出来,身上穿着崭新的细麻亵衣,外面等候的乳母将一件中单披在她的身上,“公主夜凉,还是要多多加衣。”
少女听到乳母此言凄凉一笑,“阿姆,不过是假公主罢了。”
此言一出,那妇人脸色立即变了,她抬头看向四周的宫人,宫人们皆垂手而立,站在那里如同木俑一般。
“阿姆不必如此小心谨慎,”齐王主走到一处银鉴前,银鉴里盛满了清水,清晰的将她的面容映照出来。
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好处在最好的时候,杏眼桃腮,双眉如细柳,这样的容貌是极好的。谁知道这样的一副容貌竟然会让她前往匈奴。
“王主……”妇人听到她那话,心中酸涩,眼里也有了泪光。若是有可能谁想出塞,谁想离开故乡?可是眼下的局势不得不逼着人低头,“王主到哪里,妾也会到哪里。”
妇人是齐王主的乳母,看着她长大,哪里忍心看着她就这么孤身一人到塞外的草原上去?
“……”齐王主看着水里的面容,听到乳母的话,点了点头,“阿姆此心我知道了,不过能留在汉家就别到塞外了。毕竟一去此生都不能回来。”
乳母听罢沉默不语,齐王主叹口气道,“我累了,阿姆先下去吧。”
或许是在旁人眼里她已经是将死之人,那些宫人听到她的话之后,都退了出去,宫室里没有那些人和有那些人完全一样,她跪坐在镜台前看着自己的面容,过了好会,伸手从镜台旁的严具盒里拿出梳篦给自己梳发,她梳好了长发,面上不着半点脂粉,看了看旁边的漆奁盒,里头基本上都是一些发笄,发笄的尖端被磨得圆滑。
齐王主垂首一笑,想起白日里那个锦衣女童毫不在意的声音:甚么公主呀!
是啊,她是甚么公主呢?算起辈分来,她和天家离的比较远了,轮也轮不到她来做这个公主。
她思及此,狠了狠心,握紧了袖子里藏得金块,那些都是准备着打赏宫中人的,没有想到竟然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比起出塞让匈奴糟蹋□□,不如她自己去和父母兄长团聚——!这公主之名她是怎么也不能接受的了!
想到这里,齐王主眼神坚定,父母兄长不在人世的那刻,她也应当跟随而去,只是她偷生,对自己下不了狠心。
她早该走了。
齐王主面上笑着走到那边的榻上去,外面的帷帐落下,她拿出袖子里藏着的金块,塞进嘴里,艰难的将金块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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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的清晨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的。
董皇后从屏车上下来之后,急急忙忙就向殿内走去,她今日听到女史传来齐王主吞金自尽的消息也差点没有缓和过来。但最初的惊愕过后,董皇后连齐王主的火都不发,人都一剪梅了,发火有个甚么用处?
她整理一番就赶紧来了长乐宫,待会她还要到天子那里去请罪。齐王主才册为公主没有多久,人就在椒房殿这里没了,她哪里说得清楚。
曹太后今日起的很早,她抱着梁萦正在听她念简牍,张女莹起身的晚,到了这会还没有醒来,曹太后不忍心搅了外孙女的好梦,干脆下令不让张女莹身边的女官叫醒他,让外孙女睡个饱。
所以踩点来曹太后的长信殿的也只有梁萦,梁黯都没有她起的这么准时,梁黯年纪渐渐大了,等到再打一点就不能在留在长乐宫,要到宫外去了,所以在长乐宫那是能呆多久呆多久,一刻都不想浪费了。
曹太后抱着梁萦,听她念逍遥游,女孩的声音软糯糯的,似乎捏一把就能陷下去了。年纪大了,眼神难免有些不济,她闭着眼听外孙女念书也是一桩享受。
长信将行从外面回来,看到的便是曹太后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女孩面前摊开一卷竹简。旁边的博山炉上芬芳萦绕。
长信将行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他心中叹气,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太后。
“太后,中宫求见。”
曹太后原本抱着梁萦靠在凭几上闭目养神的,听到长信将行这么一句睁开眼来,“皇后?”
曹太后对天子的后宫不管不问,基本上从不管天子宠爱谁喜欢睡,董皇后虽然是和天子是少年夫妻过来的,但曹太后没有因为这样就对董皇后多看一眼。
“中宫道,有要事亲自禀报太后。”想起董皇后蹙起的眉头,长信将行道。
“善,宣。”曹太后点头。
梁萦听到曹太后宣皇后进来,就要从曹太后的怀里起来,曹太后察觉到怀里的外孙女动了动,有些不解,“阿萦怎么了?”
“大母待会要见舅母呢,阿萦在这里不合适。”梁萦答道,待会皇后进来肯定是要向曹太后行礼的,但是要还在曹太后怀中,那么这礼她也一块受了,不好。
“你呀!”曹太后听到梁萦这么解释就笑了,她双手将梁萦抱紧了些,“都是一家人讲究这个作甚?”
说话间,董皇后已经进来了,她步履匆忙,一进来,就将头上的华钗取下,跪伏在地上。
梁萦被董皇后这个架势吓了一大跳,差点就从曹太后的怀里跳出来。皇后这是在去簪请罪吗?!
“何事?”曹太后见着董皇后如此,蹙眉起来。
“太后,齐王主昨夜里吞金自尽了。”董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一丝的干涩,这事来的太快。以前也不是没有被封为公主的王主,可是那些王主没有一个能对自己下的了狠手的,谁知道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异类出来。
“……”曹太后听到董皇后这话,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看着地上的皇后,“起来吧。”
董皇后见曹太后没有半点发怒的神色,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事,你不必如此。”曹太后让旁边的宫人将食屉里的麦饼拿出来,她亲自捏成小块喂给梁萦吃。
梁萦肚子不饿,但明白眼下自己最好还是乖乖的,她张口就把曹太后递过来的麦饼也咬住。
“齐王主,没了也就没了。”曹太后话语里似乎对此事没有半点撼动,“皇后从椒房殿赶来,向来也累了,还是休息会吧。”
“……”梁萦差点把咬住的麦饼给掉在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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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不疑这几日十分的暴躁,他看着面前的家臣,“谁前几日到了太中大夫的府上?”前段时间那些个邓家族老跑到他的面前,喜极而泣,说爵位的事终于是有了着落了。
邓不疑当时就知道不好,不过是碍于那些人都是他的叔父和叔祖父,质问长辈终究有不妥,回过头他就将府内的家臣们召集起来。
“……”家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终究没有一个人出列。
这件事原本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莫说家臣,就是建成侯留下来的那些门客恐怕都没有去太中大夫门上的。
太中大夫那就是靠着美色上位,但凡心中有些傲气的人哪里会看到上他?
“……”邓不疑看见无人出来,知道这些是基本上就全都是那些族老搞出来的好事了,他稚嫩的脸上露出愤懑,从茵席上起来,大步就向户走去。
留下外面的那些家臣面面相觑
邓不疑入室内,看向身后的那些侍女和家人,“你们出去。”
侍女家人垂首退下,待到室内只有他一人后,他想起自己那些叔父和叔祖父,心中越发愤懑,那些人怎么一个个那么喜欢将他当做傻子看!
谁要那个男宠给他说话了!
这会门那边露出一个脑袋,有些怯怯的看着他,邓不疑看见,坐在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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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主自尽没有给汉宫带来一丝的涟漪,天子下令让齐国再送一名王主过来,造反身死的那位齐王可不只有一个女儿。
一个没了再换另外一个抵上,实在不行,其他反王都有女儿。
长乐宫内,昌阳长公主看着曹太后服完汤药后睡下,她轻轻退出来,一出屏风就看见梁萦站在那里。
“呀!”昌阳长公主顿时就被她吓了一跳,她看了看屏风内,没有任何响动,走过来拉住女儿的手就往外走,“怎么站在那里?”
“阿母……”梁萦犹豫一下,“我们回去好不好?”
“嗯?怎么了?”昌阳长公主听到女儿这话,低下头来。昌阳长公主都带着儿女在长乐宫住了大半年了,怎么女儿这时候说要回去?
“嗯,我想回去。”梁萦最近觉得自个需要回到长公主府里静一静。
“……”昌阳长公主沉默了一会,想起最近自家儿子也快七岁了,七岁男女分席。再留在禁中有些不太合适。
曹太后是从来没提起这件事,昌阳长公主暂时也没想到这上来。
“善。”她低头在女儿的头上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