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紫在第二天早晨回了北京,这个季节,北京的银杏树还没有黄,天比往常都要更高,碧空湛蓝,秋风正凉。
踩在机场外的绿茵路上,柔软的宽叶在头顶拂过,罅隙中露出清澈的阳光,将每个人都镀了一层朦胧飘渺的金光。
有大学生模样的情侣骑着单车经过我身旁,将警铃按的呤呤作响,年轻的女孩子在后面搂着男孩的腰,笑声明亮,车轱辘一直向前滚动而去,歪歪扭扭的一条轨迹,肆意张狂这青春漂亮的时光。
我在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曾经青葱的大学岁月,那一个个并排而过背着书包的少男少女,那一张张熟悉的天真面孔,女孩子长发及腰笑容明媚,男孩子轻佻阳光身影修长,在交错的年轮中,在偌大的操场上,还有开满了栀子花的湖畔,每个人人都还有大把时光,每个人都能痛快做最想做的事,我在这样的好时光遇到了冉彤,洁白的衬衣,蓝色的百褶裙,在校园迎新大会上,她唱了一首《约定》,清爽齐耳的短发,干净漆黑的眼睛,甜美温柔的声音,还有她目光不经意掠过我时那怦然心动的感觉。
可能每个男人的一生,都将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孩,她见证了你从幼稚莽撞到成熟稳重,从一无所有到高高在上,你陪伴她从娇俏短发到长发似水,她也将从你世界中离去,分向两个路口,从此交叉而过,再也不见。
青春的残酷在于它总有盛大告别的一天,青春的美好在于它实在短暂,你还没来得及死死握住,它就已经像流沙般从指缝间悄然坠落,在滚滚红尘中,只留下一个名字,一段时光,还有那渐渐从光亮到模糊的印记。
光阴荏苒,似水流年,我二十一岁毕业,眨眼已经过去四年多了。从最开始懵懵懂懂,只知道泡妞儿打架花钱,到现在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在人际关系、职场潜规则和不同的人群中,有想过放弃,但最终还是不得不继续。
人都有信仰,都有梦想,更有疲惫困顿的时候,我们可以止步不前,却不能就此堕落,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我们背负的东西太过深重,我们要托起很多让自己迷茫又畏惧的责任。
我牵着苏紫的手,一路从北京大学的小路上穿过,宿舍大楼一栋挨着一栋,阳光点点片片的洒落下来,银铃般的笑声在耳畔流淌过,男男女女比肩而行,嬉笑着追打。
头发飞扬,随风拂动,露出精致可爱的脸庞,那一个个的身影,就像我们多少年前一样。
我恍惚中伸出手,朝着距离我最远的地方晃了晃,是四个人,我和包头,还有两个男生,我们拿着酒瓶,背着单肩包,轰轰烈烈的跷课回来,被指导员和宿管阿姨拦截住,挨了半个小时的批斗,还有我们一起偷校花的内衣,我们偷偷坐在穿短裙的女孩椅子后面,用树枝撩起来,惹得全班哄堂大笑,包头挨了那女孩一巴掌,脸肿了三天没出门儿,天天躺在上铺吵吵着他破相了毁容了,以后绝对不要这样的野蛮女友。
画面飞转,恍惚是食堂,一个特别喜欢吃西北麻食的和四川火锅的东北男孩,向心爱的女孩表白,在食堂里摆了满满的一桌满汉全席,他跪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大炒勺,用特别搞笑实在的东北话说,
“我贼稀罕你,只要你嫁给我,到了俺们东北那疙瘩,我爹娘全疼护你,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天天做饭,你稀罕吃啥我给你整啥,不让你累着,你就负责貌美如花就成,你跟了我吧。”为了表达决心,他当机立断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连嚼也不嚼就灌了下去,差点噎死过去,脸都憋红了,快咽气的前一秒钟还瞪大了眼睛伸手朝着女孩站立的方向,特别死不瞑目那种,直接被路过的老师打了120送到医院急救,听说连在老家的爹妈都惊动了。
这段惊天动地的告白戏码,以风卷残云的架势疯狂蔓延了全校的每个角落,以致于贴吧论坛和许多了解我们学校的外界人士都说,主修法律的学生,极少有这么浪漫和牛的,爱情的伟大就在于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得不像自己。
最后那个女孩到底答没答应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那时候的男孩女孩,都那么单纯而疯狂,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没有利益,只是动心,纯粹简单的岁月里,开出了一朵朵特别美好的花,毕业季,花凋零,各奔东西,从此天涯海角,送君千里。
苏紫在我身旁感叹了一声,
“年轻真好啊,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自行车了。”我笑着看向她,一切的回忆悄然终止,过去了,全都过去了,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那些青春年少,每个人都将拥有,也终将送别。
我揽住路过的一个骑单车的男孩,将车筐里的篮球扔给他,拍他肩膀说,
“哥们儿,借我骑一圈行吗。”我给了他一百块钱,他看了一眼,
“是我们学校的吗?”我说,
“你看我像吗,褶子都出来了。”他嘿嘿一笑,
“你骑吧,我去打球,给我锁在这儿就成了。”他说完转身拿着球跑进了篮球场,一群男孩光着上身在里面飞奔疾驰,跳跃投篮,我几年前也有这样的热情,现在早就消失殆尽了,被现实的残酷磨垮了,有那功夫还不如出去挖掘点人脉,以后好办事。
我深深吸口气,抬腿骑上车,对着还有点发呆的苏紫说,
“来啊,我载着你转一圈。北京特繁华,你是不是没来过?”她笑着坐上来,双手环住我的腰,脸贴在我后背,我都能听到自己心脏跳跃的声音。
我载着她穿梭在北京的街道,十字路口人山人海,高楼林立,虽然是白天,可许多数码投影仪还有大楼上的放映广告仍旧灯火辉煌,我置身在这茫茫人海,只是千万颗砂石的其中一粒,像沧海蜉蝣般渺小。
在快到长安街时,前面人声鼎沸,似乎有什么庙会之类的东西,我停下车,锁在路灯柱子后面,对苏紫说,
“你是不是喜欢热闹?”她说,
“喜欢,因为我害怕一个人。”我握住她的手,
“以后不是一个人,是我们三个。”我们朝着人群深处走了几步,她忽然在我旁边微微顿住步子,我低下头看她,她笑着在我下巴上落了一个吻,
“方砚,我觉得特别幸福,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