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回赶到名楼酒店三楼的宴会厅,服务员的打扫已经接近尾声。
与地板几乎一色的地毯已经清理干净,最后的米色桌布铺上,服务员开始陆续撤出宴会厅。
仲城在这时候追了过来,见颜回失魂落魄盯着宴会厅中间的舞台,很是心疼。
他不知道颜回到底想过来看什么,有什么值得她看的,但是既然她想看,他便陪着。
两人静静站在地毯上,不知内情的服务员出去时都莫明其妙的看着他们。
直到最后一个角落的布置完成,服务员都离开后,领班过去仲城身边,“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不需要。”仲城一摆手,“让我们站这儿就行。”
“可是……”领班礼貌而和善的笑容控制的非常到位,“先生,我们要关闭这间大厅了。”
“那就晚会儿关,反正也没人用,我们站着也不碍你的事……”仲城再摆手打发她出去,“你们该忙忙吧,我不会破坏你们的东西,真坏了也按价赔。”
“可是先生……”领班有些为难,“这是宴会厅,并不是接见的地方,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由我们经理来……”
“有需要,我的需要就是在这儿,待到待够为止!”
仲城毫无余地道,说着从钱包里拿出张卡,递给漂亮的小领班,“拿去刷,你们这按小时付钱还是怎么付钱,随你刷,我包场!”
“……”领班自是不可能接。
客人难缠到这种程度,一般就不由她处理了,领班点头朝仲城笑笑,准备出去找经理过来交涉。
这时,颜回却转过了身,朝外走去。
“颜小回!”仲城追了上去,“你想待就待,大不了包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不想了……”颜回摇了摇头,直接从楼梯下去。
仲城只得也跟下去。
一直走到酒店大门外,天空已经开始落下密集的雨点,颜回在街上漫无目地的走着,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达到了顶点。
其实就算看到小叔的婚礼,她也阻止不了什么,更没有力场阻止什么,甚至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看,她都不明白。
就像她同样不明白,为什么错过时间也会让自己这么难受。
九月末的天气已经很凉,下了雨就更是冰冷,颜回却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只觉得累。
什么都不想再去想的累。
雨越下越大,衣服渐渐被淋的湿透,头发上的水珠从发梢滚落在脸上、眼睛、睫毛,漫天水雾中视线不清,颜回却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只是一直向前走,直到一件外套罩在身上。
颜回停了下来,转过身。
仲城站在他身后,一身衣服已经全部淋湿了。
她自己也是一样,只是在披上这件带着仲城温度的外套后,变得稍微温暖。
“淋雨也是发泄,你想浇就浇吧……”仲城叹了口气,将裹着颜回身体的衣服第一颗扣子系上,“虽然没什么用,但多穿一件总比少穿一件好。”
“仲城叔叔……”不断落下的雨水顺着发梢滚落,水珠让颜回几乎睁不开眼,“我……”
“以前有人为了失恋要死要活我还不信,这些天看到你我就信了,真是挺痛苦的一件事啊。”仲城苦笑,“瞧都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我就不明白了,深子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们三个都看上他”
陆见深的好,颜回都知道,但一个人的好,和喜欢一个人,终究还是不同的两件事。
仲城也很好,姥爷也很好……
但只有陆见深是独一无二的。
颜回额头抵在仲城肩膀上,满心都是失落和怅然,“如果以后仲城叔叔喜欢上什么人……”
“她要走我决不折磨自己,想滚就滚!”仲城马上道,非常果断。
颜回却苦笑,“如果真的喜欢,你就不会那么说了。”
其实她也想过,为什么不能大方爽朗一点,让陆见深想走就走呢
可是真的不能。
这不是尊严问题,不是意志问题,感情没办法用这些来衡量,舍不得、离不开、想念……
有太多超然在五行之外,是她在喜欢上陆见深之前都没体会过的感受。
……
s市这场雨仿佛在配合颜回心情出演,轰轰烈烈的绵延了三天还没天晴,断断续续的比春雨还缠绵不休。
仲城将两个小手提箱装进越野车的后备箱,又把给姥姥姥爷带的补品放在另一侧。
“你十一放几天假”他抬头问颜回。
“五天,后面两天有晚自习。”颜回把后备箱压下关上。
这辆车,是仲城目前仅有的车。
那天和家里吵翻,他取车离开,刚好这辆在最近的车库里,他也就没往里面去,直接开了出来。
之后一直没回家,他卡里的钱也不够再买辆百十万的车,在市区里开越野挺二的,不过回老家有山路就比较合适了。
“真想一直住在姥姥家啊。”仲城上车后感叹了一句。
“那仲城叔叔可以去做村长,就天天能陪姥姥姥爷。”颜回道。
“等我当了市长,再退休以后的,我就去老家弄个二层小楼,天天陪姥爷下棋。”仲城美滋滋道。
仲城的愿望很理想主义,颜回却煞风景的想到二老的年龄,等仲城退休……
她摇了摇头不再想。
“这雨还真是下个没完。”仲城调整了一下靠背和后视镜,“十月的雨,可以比六月飞雪了,看来冤情很大。”
“是啊……”颜回看着车窗外又开始丝丝密密连成的雨线,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陆见深和仲浅的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婚礼也已经过去三天,颜回却还是时不时有这种情绪,仲城看着都有些着急。
失恋啊……
以后自己还是不要谈恋爱的好,他在心里悲伤的啧了一声。
……
两人出发晚,雨天山路又不好开,比往常费了更多时间才到老家,已经是下午。
仲城难得聪明的提前预告了一下陆见深这次不会回来,被父亲抓去新的公司做二把手了,要管很多事,短期内都抽不出时间。
二老有这样的预防针,果然没在迎出来的第一时间就问:“小深怎么没回来”
但还是挡不住二老边往里面拿东西,边感叹:“赚钱重要,但生活也重要,不要让小深太累了”。
“是是是。”仲城边波浪鼓的点头应着,边偷瞧因为提到陆见深而脸色一僵的颜回,忍不住在心里操了陆见深家八辈袓宗。
只是在操的时候,到底该操陆添海的,还是顾江吟的,就有点拿捏不定。
最后索性一起操了。
操!
真爽!
进屋后,姥姥把东西分门别类装在柜子里或者厨房。
姥爷则拉起仲城,“走,我新弄了个大棚,扣之前先往地里埋了不少肥料,小城你快和我去看看,我还种了你喜欢吃的草莓,以后你都不用去那个什么采摘园了!”
“哟,这季节还能种草莓”仲城被勾起了兴趣,忙跟姥爷往出走,“那我得赶紧着。”
“哎……”姥姥叫住他们,“外面开始掉雨点了,一会要下大的,还去外面干什么。”
“大棚里,又浇不着,老婆子就爱多管。”姥爷虎着脸。
“没事,浇也不怕,我小时候还就喜欢淋雨呢。”仲城继续和姥爷往外走,忽想起什么,转头问柜子前站着的颜回。
“颜小回也一起去吧。”
“我不去了。”一句埋起来让颜回想到很多事,有些恍惚的应着。
她从“出事”后基本上一直都是这么个精神不佳的状态,偶尔失神仲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道,“那我就去了,你和陪姥姥做饭。”
“恩。”颜回应了一声。
仲城走后,姥姥去了小屋挑捡晚上要做的菜,颜回拿了把雨伞,出了院子。
她突然很想知道陆见深的**子里写了什么。
虽然哪怕再甜蜜的愿望在此时都没有意义,但她还是想看。
有些执着,就像明知几十年后会死,却还是想在世上留下更多属于自己的意义和回忆一样。
大黄见她要出门,汪汪两声也想跟着,颜回看着逐渐大起来的雨滴,呵斥大黄,“快回去。”
大黄甩甩尾巴,灰溜溜的钻回狗窝。
雨天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又因为小溪那边地势高、树林稀,所以风很大。
颜回手里的伞几次都被刮的卷过去,踉踉跄跄总算来到那棵树下时,衣服已经湿的不行。
她感冒一直没好全,之前不觉得什么,走了这一趟山路,风吹雨淋后才感觉出来不太舒服。
身上灌了铅似的重,腿也有些不听使唤,本来想蹲在树下,却不小心摔在了泥泞的地上。
这一下,让颜回半天没能起的来,她索性也自暴自弃,任衣衫沾满了泥水不顾,跪着去挖埋藏自己和陆见深愿望的地方。
这些天,她淋过雨,跳过湖,痛哭过,任性过。
却还是有那么多的委屈和不甘发泄不掉,在暴雨骤风之下,将深埋已久的愿望挖开,仿佛挖开了心底最深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