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当场拍碎在陈迹头上,剧痛伴随着晕眩让陈迹身形不稳地晃了晃,但仍然稳稳地把秦翊护在身后。玻璃渣混着血飞溅开去,见那男人拿着尖利的破酒瓶还想再来一次,陈迹不顾一头血糊得满脸都是,几乎是本能,一个反身就把秦翊压在身下。
因为势头过猛,秦翊一头撞上他胸膛,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陈迹不顾秦翊的怒吼和挣扎,尽力伸展着四肢,用自己的身子把秦翊挡得严严实实。
此起彼伏的尖叫伴随着耳边呼啸而来的破空声,酗酒的男人将敲断后锋利的酒瓶狠狠扎进了陈迹的后颈。就此还嫌不够似的,他狠狠地踩向陈迹护着秦翊的手。
那种疼痛仿佛强力的电击,陈迹闷哼了一声,身体抽搐了几下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令陈迹自己都感到好笑的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幸好自己重生过来后变得比以前强壮了,能够好好保护秦翊也算值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迹才觉得黑暗中远远亮出一个光点,然后慢慢在眼前扩大,眼前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公路,空无一人,路边停着一辆扑满尘泥的破卡车,他和秦翊坐在车盖上。陈迹忽然有点恍惚,坐在他身边舔着芒果冰棍的秦翊有着一头细软的黑发,眼眸黑亮如星子,一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被太阳晒得有点发红,小翘鼻子上都沁出了细小的汗珠。
是在做梦吧。陈迹想。
还是小包子的秦翊不安分地在车盖上扭来扭去,叼着化开往下滴水的冰棍委屈地扭过头:“爸爸,车子好烫啊,屁股要烤焦了。”
陈迹把小家伙抱在自己腿上坐着,牢牢地圈在怀里。他这下不闹了,哼着歌,舔着冰棍,晃着两条小短腿。陈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夹着爽身粉的汗味。
秦翊吃完了冰棍,吧唧着嘴,不一会儿就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夏天突如其来的风从万里无云的长天掠过来,悬在后视镜上的铜风铃晃动,叮叮当当的声音中,树叶哗哗翻动,仿佛刺目的阳光也摇曳起来。
陈迹低头去看他,阳光爬在他眉毛上,揉和在他安稳绵长的呼吸中。
那一刻,时光安静,悠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醒来时,陈迹还有些怅然若失。关于生前的梦,陈迹重生后已经很久没做过。他近期做过最爽的梦就是成为了能与秦翊匹敌的男人,然后穿着骚包的三件套西装和秦翊在星光大道上狭路相逢(不是毕姥爷主持的那个)。
陈迹动了动手指,摸到了身下铺得柔软的床铺,入眼的一切都显得十分陌生,天似乎黑了,窗外一丝光也没有,屋子里也没有开灯,陈迹觉得自己似乎潜伏在幽暗的深海中一般。
门吱了一声,一个人推门进来,见陈迹茫然地睁着眼,惊喜地说:“醒了?”
背着光,屋里又暗,陈迹看不清是谁,就问:“你是?”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敲门人一个飞扑,双手抓住他的膀子猛摇:“蒙丹,蒙丹,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么?你是风儿我是沙,风儿吹吹沙儿飞飞,我是含香啊,我是你家会跳舞会唱歌会引蝴蝶的含香嗷!!!”
“......阿蛮?”
“我擦,陈迹你真不好玩儿。”阿蛮咬着小手绢,意犹未尽地趴在他身上。
“哦,含香你能先起来吗,我快被你压吐了......”
阿蛮给他抛了个“你讨厌啦”的媚眼,才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这是哪?”
阿蛮还没回答,开关突然“啪嗒”一声,光华大盛,陈迹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既然醒了,就让他回去。”
秦翊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陈迹眯开了一条缝,只看到秦翊立刻又转身出去的背影。阿蛮冲着他的后背狠狠地白了一眼,回头对陈迹说:“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我等下回来。”
说着她又离开了。
等眼睛适应后,陈迹四顾了一下,这是一间十平大小的房间,布置得十分简洁,房间里也只有必要的那几件家具而已。陈迹微微歪了歪头,在床头柜上看见了自己和秦翊的合照。
照片中的人当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矮小男人,他被高中生模样的秦翊搂着肩膀站在开得一树火红的石榴树下,两人都冲着镜头笑得尖牙不见眼。
陈迹微微愣了愣,想伸手去摸,却发现无法动弹。这才察觉脖子和头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一只手臂用夹板固定后吊在胸前,另一只手包得像馒头。陈迹对着自己身上一圈一圈的绷带发了一会儿呆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医院里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一起住?你开什么玩笑?趁早给我抬走!”
外面忽然传来秦翊暴怒的声音,陈迹反射性想扭过头,结果因为动作太大而引发一阵剧痛,疼得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好不容易等痛感消退,他把飙出来的眼泪在枕头上擦干,往虚掩的门外看去。
没有关紧的门透进来一束窄窄的光,客厅里人影晃动,还夹着泄愤般的脚步声,陈迹看不清是谁,只能听声音辨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在医院秘密接受治疗却被人袭击的事情已经被好事者拍下来,那个男人说你玩弄他老婆的话也被录了进去,还把你的病胡编乱造了一通,说是性病。现在网络和报纸上全都是关于你的丑闻,遮都遮不住。外面也全是记者,公司的意思是不准你出门了。而陈迹为了救你反而被编排得更惨,他以前曾经有被曝光过出入同性恋酒吧,但因为本身没什么名气而很快被人遗忘,现在托你的福,又被人挖出来了。”
这是小田在说话,他似乎憋了一肚子气。
“关我什么事?我都让他放手了!”
“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啊!陈迹被你牵连,被当成你的同□□人,又因为是你的疯狂粉丝而被网友炮轰成‘骨肉皮’,他的公寓外面也是蝗虫一样的狗仔队,你让他现在这副身残志坚的模样到哪里去啊!你的良心有木有啊,狗叼走了吗!”
这是阿蛮令人熟悉的咆哮声,她走到了门缝刚好可以看见的角度,陈迹发现她一脸怒容,瞪视秦翊却用手指着旁边的小田。
“妈蛋,老娘本来都要和这个弱受回家结婚了好吗,车子都开到了半路好吗,就是因为你们俩的事情老娘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好吗!陈迹就是因为你受伤,你就是应该负责,反正你也被公司禁足不准出门,两个人作伴有什么不好啊,别想赖了!”
“老婆...我不是弱受......”
“闭嘴!”
“你不要随便就决定别人的事,他完全可以去住酒店,或者去父母亲戚家,干嘛非得塞给我!”秦翊气得脸色铁青,猛地走了过来。陈迹看到他和阿蛮怒目金刚般地对视着,小田连忙挤到两人中间,免得这两个暴躁的家伙打了起来。
“因为他现在残废无法自理,父母亲人又都移民国外了啊大哥。”阿蛮翻了个白眼,“当时为了躲记者在医院稍微包扎一下就匆忙跑路,所以就一起送到你这个管理严格、安全免骚扰的高档公寓,现在你要老娘再把他转移出去,那老娘还要被门外的记者再穷追猛打一次,老娘吃饱了撑的吗!”
秦翊气得说不出话了。
阿蛮真是脾气上来了对谁都不客气,虽然秦翊平时就很容易生气,但陈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秦翊气成这个样子,他心中佩服地想,阿蛮不愧是练过泰拳的壮士。
也不能怪秦翊这种态度,陈迹无奈地想,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没什么交情的陌生人,如果不是“表白”,秦翊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会那么差。后来在医院又缠了他几天,大概把他不多的耐心给磨光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秦翊我跟你那么久,就请你稍微给我点面子,让陈迹在你这里呆几天,等外面风头没那么紧了,我们就给他联系酒店。”小田难得展露了成熟的一面,“虽然是陈迹自作主张,但他也算是为你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这样把人赶出去怎么好?”
秦翊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但并没有说反对的话。虽然他已经厌烦再看到那个自来熟的陈迹了。他身上总带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违和感,秦翊看到他总会莫名产生幻觉,以为那个永远也见不到人回来了,但站在自己面前的又的确是另一个人。那种大起大伏的失落感一度将他折磨得心力交瘁,可是又会忍不住靠近,如同饮鸩止渴一般。
而那天告白后,这个人身上所携带的熟悉感立刻消退了不少,养父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终于可以摆脱那种感觉了。秦翊觉得一身轻松,真想将他赶得远远的。但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想到要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同一屋檐下生活又拒绝不了,秦翊就觉得火冒三丈。
还以为他已经默许的小田,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似的坐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连忙对秦翊说:“那个袭击你的男人,应该是那个叫做张莹的女人的丈夫吧?”
秦翊懒懒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嗯了一声。
“我觉得事有蹊跷。”小田说,“往常打钱给张莹的都是我,因为你工作很忙,行程也不确定,所以她很少会来见你。但那天她特意向我打听你的行踪,因为你曾经和我说她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所以我就告诉了她。可是为什么她丈夫会知道你在医院?我和警方一起看了监控录像,他是直奔你病房的,显然在来之前都得知你所住的病房是哪间。”
“那家伙被抓了吗?”
“是,已经被抓住了。现在被拘留了。公司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了他,医院也要求他赔偿,但看他那副一穷二白的样子是赔不起了。张莹也没有为他保释,反而和警察说他的丈夫经常对她进行家暴,这么看,估计几年牢饭是跑不了了。”
“是吗...”秦翊仍然闭着眼,嘴角却勾起了略带嘲讽的笑,“张莹这女人真是不可小看,打得多好的算盘啊,一箭双雕......”
小田听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这时他和阿蛮的电话都同时响了起来,两人都起来到阳台去接听。秦翊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他木木地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因为两只手都废了,陈迹足足花了将近一小时才从床上挪下来,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秦翊靠在沙发上一副神游的样子,而阿蛮和小田已经离开了。
陈迹看了看时钟,已经晚上八点了。他举着自己包得圆鼓鼓的手小心翼翼地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通过今天下午的一番争吵,陈迹已经完全了解到了自己不受欢迎的事实,而听阿蛮的口气自己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这种寄人篱下的情况下,自己还是安分点好。
犹豫了一会儿,陈迹观察着秦翊的脸色开了口:“我想...洗澡......”
“浴室你刚才睡的房间里就有。”秦翊连眼皮都不睁。
“可我没有手......”
秦翊的呼吸一下重了起来,陈迹明显地看出了他脸皮都不悦地紧绷在了一起,果然下一秒,陈迹就对上了一双非常不耐烦的怒目。
他不禁可怜兮兮地往后缩了一下。
本来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但陈迹却看到秦翊眼里堆积的怒气一下就散了,反而渐渐浮起了自己看不懂的那种恍惚。
静默了一会儿,秦翊烦躁地抓乱了头发,站起来说:“跟上。”
“啊?”
“啊什么啊!不然你自己脱衣服,自己滚进去洗澡!”
陈迹连忙跟上。
水声哗哗地注入浴缸,热气腾了起来,秦翊面无表情地放好水,转身看着陈迹:“把手举高点,弄湿了我不管。”
陈迹连忙举成了投降状。秦翊靠了过来,将他身上带着血迹的套头T恤扒掉,然后又板着一张棺材脸去解他皮带。
响应号召,脖子以下不描写。
陈迹以前也经常在公共浴室和同事冲澡,并不觉得坦诚相见有什么不好,但被秦翊完全不带感情的眼睛看着,他不知为何就觉得羞耻,于是手慢慢就垂下来,想把关键部分挡住。
“手举高!不许动!”
还没放下,又因为这声怒吼吓得高举。
秦翊面无表情地拿了起了泡沫的浴球帮他擦拭身体,为了怕自己的衣服弄湿,秦翊也脱去了上衣,手粗暴地给他搓背,只是普通的动作,陈迹渐渐发觉有点不对劲。这这这...为什么全身发热了...这感觉不太对啊......
还不等他想明白,耳边已经传来怒吼:“你有病啊,别把你那种东西顶着我!”
陈迹惊恐地一低头,不能描写的那个东西竟然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