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宫六院,皇后为首,哪怕并不得皇帝宠爱也有着其他嫔妃无法比拟的地位,这点从浣清宫森严守卫便可看出。
听说皇后有晨时拜佛的习惯,白绮歌特地起了个大早來到浣清宫。说來也巧,她前脚刚进门就见偶阵雨从宫内向外走,两个人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彼此间沒有什么惺惺作态的寒暄问候,各自微微点了点头就算过去。
白绮歌是一向疏于礼节,偶阵雨则是觉得打招呼完全沒必要,,在心思简单的将军千金眼里,白绮歌不过是臣国为巴结易宸璟而送來联姻的卑贱女子,无论身份地位都是不能与其相提并论的,何况正因有白绮歌存在易宸璟才会拒绝遥皇安排,偶阵雨总觉得像白绮歌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存在,正眼瞧她已是天大的面子。
倨傲神情后掩藏的心思白绮歌怎会看不出來,不觉得可气倒觉得可笑,丝毫沒有与一个幼稚丫头较真儿的打算。
她想要的都在手中,何必与偶阵雨争那个虚荣呢。
“本宫就知道你会來。”在侍女的引领下踏进佛堂,一身紫金长袍拖地的皇后正站在佛像前,合掌闭目,头也不回。
白绮歌屈膝行礼,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皇后娘娘神机妙算、料事如神,想必也知道绮歌來此目的。”
“你是來问本宫皇上为太子选妃一事,问为什么他不选你。”缓缓挥手屏退周围下人,皇后转过身面向白绮歌,下颌微扬,仍是一副雍容高贵表情,“扶本宫去后花园走走吧,被偶家那丫头吵了大半个晚上很是难受,这会儿正需要耳根清净清净。”
外面天冷风大,白绮歌体寒不愿走动,可是既然皇后开口总不能拒绝,迟疑少顷,还是点点头扶着皇后往后花园去了。
比起御花园,浣清宫小小的后花园逊色太多太多,小路上积雪无人清理,两边的树木枯叶尚在,风一吹连着积雪一起四处飘荡,乍一看去荒凉萧索,根本不像是一国之母居住的地方。
仿佛是看懂白绮歌的细微惊讶,皇后在一棵枯树下停住脚步:“自从那年本宫被禁足于浣清宫后,宫里的下人们伺候打点也不是那么精心了。皇上想要让人忘记本宫的存在,于是那些人不管是真的忘了还是假装记不起,纷纷避而远之,躲着瘟疫似的远离本宫。世人都以为当上皇后就算是野鸡变凤凰,却不知一个失宠的皇后,连蝼蚁尚且不如。”
“人心冷暖,世态炎凉,皇后娘娘如此开明的人何必为此感慨。不管怎么说,大遥皇后依旧是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好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沉稳目光看向白绮歌,皇后微微挑起嘴角忽然转了话題,“昨晚偶家那丫头也不知道受了谁别有用心的瞎指点,送來许多本宫平日喜欢吃的瓜果,还非要赖在浣清宫睡上一晚,问了些问題大致都是如何才能做一名合格的太子妃之类,听到后來让本宫厌烦得很。她的心思远不如你,八字都沒一撇就想着要做太子妃了,简直蠢得可笑。”
刚才看偶阵雨从浣清宫出來还以为她与皇后关系不错,现在才明白皇后对她抱着何种态度。白绮歌并不接话,只静静地听皇后说。
“太子妃不是谁得宠谁就能当的,他日太子登基为帝,太子妃成了皇后,少不了要母仪天下、要掌管六宫,偶家那丫头头脑简单不通人事,做不來。若依本宫看,整个皇宫内现今无人能担当太子妃之位,就算是你也不行。”皇后丝毫不顾及白绮歌颜面,对偶阵雨做出品论后又给了白绮歌并不算高的评价。白绮歌很清楚自己执拗性格上的缺陷,既不反驳也不解释,皇后见状点了点头才又继续道:“话虽如此,不管皇上怎么想,在本宫眼里你仍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只是还欠缺某些东西罢了。”
白绮歌垂下头:“请皇后娘娘明示。”
这样低声下气绝非白绮歌所愿,曾经的她从不向任何人低头,哪怕面对生死亦不曾有半点怯意,然而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波折后她渐渐懂得,人的脖子再硬终有软下去的一天。为了所爱之人,在不舍弃尊严的前提下她必须学会示弱,向着本就比她强大的人。
对于白绮歌的低调姿态皇后很是满意,伸手摘下树上一片还未掉落的枯叶拿在眼前把玩:“你缺的是势力,是足以教皇上非要立你为太子妃不可的庞大靠山。”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我胁迫皇上。”不需费太多心思猜测,白绮歌很快明白过來皇后话中含义,深吸口气,目光微沉,“请恕绮歌直言,一來绮歌沒有达官权臣做靠山,二來也不想成为皇上的心头大患,这条路,只怕行之不通。”
皇后故作失望叹了一声:“本宫看你是个可塑之才才对你说这些,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想想吧,有本宫祝你一臂之力再加上你的聪明才智,想要成为太子妃甚至皇后,难吗。”
不难,但后果不堪设想。
白绮歌不是傻子,如果只凭靠山就能稳坐高位安享荣华,皇后何至于落到这般地步。正因为手中握有将军丞相两大靠山所以肆无忌惮干政,最终导致亲族失势、自己被禁足后宫,皇后是沒吃够教训吗。还是说她的出现给了皇后幻想,想要再一次通过操控她來干涉前朝内政。
“你是个聪明孩子,本宫说的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见白绮歌立刻拒绝,皇后进一步蛊惑,“本宫坐了这么多年冷宫,拥有的经验阅历是你十年、二十年都及不上的,能得本宫助益,你还怕争不过偶家那个小丫头。这片江山社稷是本宫眼看皇上打下的,既然皇上选择了璟儿接管,那么本宫理应为他寻一个能够管好后宫极尽本分的妻子才对,这是你的机会,也是本宫的职责。”
白绮歌仍是沉默不语,心里却在冷笑。
大言不惭说什么职责任务,皇后费尽心力要捧她为太子妃岂是白送人情。假如她真的接受皇后帮忙,依靠与遥皇对立的势力爬上妃位,之后的路她就再沒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届时别说是她,就连易宸璟也很有可能步遥皇后尘,处处受制于后宫一个弄权的老女人。
这笔买卖,她吃亏得很。
“皇后娘娘的教诲绮歌谨记,只是事关重大,绮歌不能一时间草率决定,还请皇后娘娘宽限几日再与回复。”白绮歌语气平静,全然看不出有何不妥。
皇后拿捏不准她态度,想再多说又觉得会适得其反,只能点点头作罢,由白绮歌搀扶回前院后说是昨夜沒睡好需要休息小憩,又交代了些平常礼节之类才教白绮歌离开。笔直不弯的身影离开后片刻,另一抹人影窜入房内,单膝跪在皇后面前。
“刚开见祈安公主从这边出去,可是來见皇后娘娘了。”
皇后似乎不太高兴,随便抬了抬手指:“起來说话,看见跪着的人就烦,一个个奴颜屈膝,骨子里却不知藏着多少坏水。”
跪着的男人急忙起身,语气满是讨好意味:“微臣怎敢。微臣能有今日全靠皇后娘娘,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有负娘娘大恩大德……”
“行了,人都说公公们最会讲好话,怎么你宋慕杰比他们的嘴还灵巧。”不耐烦地打断那人说话,皇后敲了敲额角,“当初你巴结五皇子上位做了侍卫总管,五皇子失势后险些被皇上革除官职,本宫是看在你娘曾哺育过大皇子的份上才伸手拉你一把,不是让你继续如以前一般给人当狗使唤的。听着,本宫已经暗中授意几位亲近的大臣向皇上进谏恢复你侍卫总管官职,等你拿回你的三品绶印重归皇上身边守卫时,该怎么做、该站在什么位置上你自己想清楚。”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宋慕杰大喜过望,忙不迭拱手谢恩。瞄了眼桌上一盘盘新鲜瓜果,宋慕杰目光一亮,小声道:“臣听紫云宫的小公公说,昨晚漠南五使的接风宴上胭胡使者大出风头,不但容颜舞姿令人叹为观止,还出乎意料地提出联姻之事,皇上虽然沒有当场应允但留下话说改日再议,也不知道太子妃的位置最后花落谁家。”
昨晚宴席上的事皇后早知道个一清二楚,听得宋慕杰提起,不屑地一声冷笑:“皇上最想的自然是与胭胡国联姻,可要立偶阵雨为妃的话已放出,突然改变主意难免会惹外人议论,就算偶遂良愿意,偶阵雨那小丫头也不会善罢甘休。”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最有可能的人还是偶大将军的千金。”
“她。别说笑了,那丫头脑子愚笨又任性,根本拿不出手。”揪下果盘中一粒浆果捏在指尖,皇后眼眸微眯,似是从光滑的果皮上看到了未來景象,“胭胡国是番邦异域,让一个外族污染我大遥皇族血统岂能容忍。虽然白绮歌有些不知好歹,但她终归是昭国将门之后,有心计,善谋略,与本宫当年颇有几分相似,也只有她当太子妃本宫才会稍感安心。”
宋慕杰深吸口气:“可是皇上的意思很明显,祈安公主不能为太子妃,就连太子也拗不过。”
“太子常年带兵打仗,对后宫阴谋算计能知道几分。他那般胡乱冲撞只会让皇上坚定立别人为妃的决心,百害而无一益,想让白绮歌成为太子妃,也只有本宫才能从中相助了。”
宋慕杰忽地感到脸颊一道冰凉,下意识摸去,竟是浆果深紫色的汁液。惊讶抬头,只见圆润多汁的浆果在皇后手中已失去原形,生生被捏破。
斜飞细眉下,黑色眼眸闪着异样光泽,平淡,沉冷。
“这是本宫与皇上的最后较量……怀宇,就让我们看看,最后抱着遗憾踏上黄泉路的人究竟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