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遥番外,跳过不影响正文阅读。苍鹰在广袤无垠的天空盘旋,漠北干涩的风从远方呼啸而至,带着细小的砂砾。
她用手背摩挲了一下脸部,多年的戍边生涯让她原本光洁的肤质变得干燥粗粝。
她是臻朝唯一的女将军,女扮男装从的军。虽然到最后没能瞒住女儿家身份,但在何家人的力保之下没有被革除军籍。于是她像是一个奇迹一般存在在臻朝的军队里。
赵丞相指派她到漠北边关戍守。大家都觉得戍守边关是一件苦差事,男人也未必熬得住。但她不在乎,很多人因为她是女子而瞧不上眼,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就要更加自强不息,不能落了别人话柄。
这两年,犬戎人又开始猖獗了。在边关戍守这些年与犬戎人多有交锋,这个民族就像旷野上的杂草,有着旺盛的生命力,烧之不尽,卷土不休。
对方的首领是一个叫允弥的莽汉,长得五大三粗力大无穷,行事手段却像最狡猾的狐狸那样令人难以捉摸。
冬天刚过,汉人们还沉浸在春节的气氛中,犬戎的十万大军就已悍然压境。
她的内心不由得开始惆怅起来,远方的他又等了她一年。
在她年幼不知事时,她的父亲为了何家而丧命,何太尉怜其身世,许以婚约以作报答。
她从小在何家长大,但也因为出生微寒寄人篱下遭受了许多势利眼。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渴望凭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一旦到了合适的年纪,她便离开了何家,加入行伍,一战一战积累军功,终成名将。
她觉得何大人应该是个好归宿,总是默默地关照她。她出去闯荡,他暗中支持她。她戍守边关,他就等她。还为了她拒绝了那么多名门淑媛的求亲。
听说连元筠公主都对他青睐有加,她突然觉得亏欠他,不能让他再等。
于是邯丘一役,她激进了。
犬戎此次举兵来势汹汹可以说是倾全族之力,她想若是能全歼之,三五年内可以安享太平。于是她用自己做诱饵,请君入瓮,意图从后方突袭。
本也不失为一个剑走偏锋的良谋,可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让犬戎人探知了邯丘的虚实,龙霆云和屠杰这边才动身,允弥便如狂蜂浪蝶一般不惜代价猛攻邯丘。
那一战惨烈至极,城内千名老弱全部战死,而她最后也被俘虏。
她想,手下的人全部战死,自己独活算什么?做俘虏是对战士的羞辱,作为一名将士随时都有死在战场上的准备,却没有做俘虏的准备。她想寻死,可允弥却想尽办法不让她死。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在这个蛮人的手上,更没有想到他会对她说,他喜欢她。
她说,你喜欢我什么。
他说,喜欢就是喜欢,哪管那么多为什么。
她最终放弃去死,不过是因为知道犬戎有了更大的阴谋。她要活着这条命去通风报信,避免臻朝军更惨烈的损失。
她一直在等待脱逃的时机,几次失败几欲绝望。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何大人竟然不远万里来寻她。看到风尘仆仆的他,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这些年来错过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又多了一个元筠公主?元筠公主痴恋何大人,他们之间的纠葛连远在漠北的戍将都有所耳闻。
女人对待情敌总会情不自禁地针锋相对一点,她的问题也咄咄逼人。可元筠公主的回答坦荡磊落,她看到她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无辜,没有办法再为难她。
可是当她看到她身上那些意味不明的红痕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很不开心,不由自主地就不想让他们呆在一起。
因为她发现,他看她的眼神不一样,真的把她映到了眼底。以她对他的了解,对无法入眼的东西,他根本毫不关心。
她恨自己的直觉太敏锐,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话语犹在耳畔,却像要马上消散一般让她惶恐害怕。就因为戍守边关,他们一年都见不到一次,关心不到彼此的近况,就算有了变故,这些她能怪谁呢?
当见到小燕隼叼着她的手书回来,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不需要她催促,他就离开了。她突然觉得很冷。
走就走吧,她已经习惯自己给自己取暖。只是后来发生的那些,把她心中最后的一丝温暖都揭去了。
那日,走到穷途末路的允弥,拉着她威胁臻朝的将士。为了一人,延误军机,对她而言是奇耻大辱,她愿意殉职,可他并没有让她死成,却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当着所有的人侮辱她,玷污她所谓女人的名节。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身为女儿身从军而后悔过,那一刹却像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觉得让所有看不得女人从军的人有了更多诋毁她的理由。
何大人下令撤军了,而她看到的却是自己仅存的幸福幻象碎成齑粉。
那一刻,她觉得生也好,死也罢,一切都无所谓了,她只想要允弥死。
进城之后,允弥送她回了以前她在邯丘城一直住的那间屋子,那间屋子不大,但是生活用具一应俱全。他找来一件袍子将她裹上,没有再侵犯她的意思。她知道他刚才只是在演戏,可他想得太简单,而她已经入戏太深了。
她愤怒地将他裹到她身上的袍子扯下,她说,怎么不继续了,是我对你没有吸引力,还是因为大家都看过了,你就不要了?
他不说话,那鹰鸷的眼眸蓄满了炽热与不羁。
“有两条路供你选择,做我的女人,从此生活在我的庇护下,不必再风雨飘摇,或者做我的工具,从此不要再记得自己是个女人。你会怎么选择?”
她嘴角绽笑,眸光中泛起一层潋滟的魅惑,拉住了他的衣襟。扯动之下,襟口半敞,露出一片泛着古铜色光泽的肌肤,充满力量的肌肉纠结着。
她选择曲意逢迎。
他经不住□□,呼吸震动心脉,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温润而灵活的舌带着湿气和极致的温柔挑动着她的神经,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
她心中的无明业火与身体的燥热交融在一起,那种自暴自弃的感觉猝然上涌,她要跟他玉石俱焚!
他施逞手段,她被折腾到神智模糊,每每醒来,感觉自己被包裹在高大雄壮的身躯怀抱,似乎轻而易举就会被挤爆被捏碎。
心里是恨的,身子却常常经受着极致的欢悦,她决定要在自己的灵魂被撕裂之前,先撕裂他的肉体。
她把他推倒在床背上,坐上他的身子,在他最迷失的那一刻,从枕头底下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朝他的胸口狠狠扎去。
这一刻终于来了,杀了他,然后自杀也好被杀也好,一切都结束了。
她曾听说以白狼为图腾的民族有着异常敏锐的危险觉悟,没想到即使在那样动情的时刻,他都保持着警惕,银光乍现间他突然睁大眼睛向下划了几寸,刀口猛地扎在了他的肩膀上,血流如注。只差一点!
此刻她杀红了眼,再次举刀扎向他的头颅,他用手接住刀刃,紧紧捏住,刀刃扎破掌心,鲜血一滴一滴流下来,滴花了他的眼睛,模糊了目光中那些隐约的悲哀与疼惜:“云遥,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你。”
她愈发用力,歇斯底里道:“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恨你至死。”
他猛地将刀刃掰弯,翻身将她压下,她朝他那作奸犯科的命根子踢去,他豁然闪开:“你!”
她自知已错过最佳时机,再也杀不死他,于是抓起衣袍翻身跳出窗口。他并没有喊人追杀她。
于是她扮成犬戎小兵的模样在城里游荡,心里空落落的,逼迫自己寻找从长计议的办法。
城内突然燃起了战火,烽火连天之中,她看到允弥骑着战马带着一包黑色的东西向城南逃去。她也一路杀了过去。
可是终究没能逮住狡猾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眼皮底下跑了,还掳走了元筠公主。那一刻心中滔天的悔恨无限翻滚。
他说,等她回心转意,她觉得完全是一派胡言,她的心意什么时候在他身上过?
四月晦日,朝中突然传来消息,战争结束,边境将士全部回迁,臻朝以三座城池为代价结束了这场战役,她听说允弥安然无恙,还成了最后的赢家。
如果这就结束了,那她算什么,她是什么,她何去又何从?一生尽毁,皆起于他,就这么休战,叫她怎么能甘心?
喉头一股腥甜涌上,她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云遥,你还好吗?”何予恪心疼地抱住她,用他的袖口帮她拭去血迹。
“我没事。”她淡淡道。
看到他心痛,烦躁,不解的复杂眼神,她突然悲哀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世界变得那么小,小到关注的事情只有杀了允弥而已,以至于对曾经最关心的人都变得漠然。
她想,她,已经走了一条不归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