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试炼第25天,永夜皇庭大图书馆。徐婉婉讨厌看书,但这几天她几乎都泡在图书馆中,除了一本本厚厚的书籍,陪伴她的就是烈酒了,酒不甘甜,反而苦进心头,但她需要用酒精麻痹自己,以缓解那些画面浮现时的冲击感。20天过去了,那些篝火盛宴、嬉闹笑言、那些旧营地上的美好就像儿时自制的枫叶书签,被夹在某本泛黄的老书中,恍如隔世;只剩下一对对空洞无神的眼睛,一张张扭曲凝固的终颜,在脑海中不断出现,那是无声的诅咒,挥之不去的梦魇。七风、安、圆球、红毛、狼牙,它们全都死了,但自己却还苟活,以“悲伤”为名的泪水又开始泛滥,模糊了徐婉婉的眼睛,历史书上的古精灵语纠缠在一起,将她带回充斥着苦痛的丛林:
“喝。。喝。。喝喝。。”天空中的紫越来越浓,不必回头,也能感受到来自高维度的肃杀之意。令人窒息的紫色,是比纯粹的黑更接近绝望的色彩,除了和自己同方向逃离的几只哥布林,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一定是那神罚,在降临之前就夺走了丛林中生灵的希望,让它们放弃了呼吸。真的能够逃脱吗?那不可违抗的意志,会在降临之刻让所有化为灰烬。
“噗通。。噗通。。”除了自己的心跳,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在绝望的紫色中,终于只剩下孤身一人。顾实一定有他的打算,这神罚不会波及太远吧?四散而逃的精灵还会折回来继续狩猎我们吗?那时候还剩二十多只哥布林,但它们中很多都受了伤,或许最后能幸免的屈指可数吧。。。
“喝。。呼。。”终于来了!降临了!世界的钟摆在那一刻停滞了吧?但是,我还活着!顾实做到了!但他自己呢?那半条底层规则能让他幸免吗?
“喝。。咳。。”跑不动了,腿抽筋了,身体凌空了,这样下去,我会摔倒的吧,为什么我没有摔倒?时间怎么凝固了?是什么东西,沾染着那股令人绝望的紫色气息,行走在时间的诡域中?时光之滞。。。没有可能啊?没有什么凡胎能够承受住一记神罚,就算神子也不行!难道是其他精灵?不,他们远没有这种实力。头生鹿角、身覆鳞甲,被紫气侵蚀的古神语环绕其身,左眼是暗藏猩红的幽绿色,右眼是琥珀色的龙睛,“顾实?!”
“不,是尼洛克金尔·烛龙之瞳!!!”
“喝!!!”徐婉婉深吸一口气,就像刚从噩梦中惊醒那般,她闭上眼睛,用双手搓了搓太阳穴,随后继续阅读那些拗口的文字。
月沉西方,又一个夜晚要过去了,徐婉婉翻阅了很多书,当然不可能是顾实的那种看法,她略读,或选读,试图在大量书籍中寻找答案,然而她找不到答案,无论哪种书中,都没有记载那部分的内容。她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思索,寂静,让她的思想升华:“或许没有答案,本身就是一种答案。”淡淡的月光下,她拿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在上面写上:书上没有记载精灵狩猎哥布林的缘由,事实上,没有任何与哥布林相关的记载。PS:书和酒一样,让我发晕。停笔,徐婉婉小心翼翼的将羊皮纸卷起来,收入囊中。
第三试炼第27天,永夜皇庭古竞技场。这座直径两百米的圆形竞技场坐落于中城区内,可容纳上万观众。与著名的古罗马斗兽场不同,在这里战斗的不是受压迫的奴隶,而是拥有自我意志的精灵,在座的观众也不是以享乐为目的的奴隶主、贵族或自由民,而是古老的拉克苏姆之战的见证者。按照传统,在两名成年男性皆首肯的情况下,拉克苏姆之战将作为处理冲突的最终手段,在每月的火烛之夜举行。(这里的冲突往往是钱财与权力无法解决的,律法上也无从判断对错的事由,比如“爱情”与“世仇”)胜者赢的荣耀,败者则要离开永夜皇庭。
“你这样堂而皇之的吃着爆米花真的好吗?”张浩挑着眉说道。
“为了爱情决斗什么的,原本就是一场笑话,被争夺的那名女子又不是商品,谁赢谁得算什么鬼?咔嗤、咔嗤。。。”赵志边说边咀嚼着零食,也不怕咬到舌头,“不过,那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喜欢哪个就直说嘛,非要让俩年轻人争个你死我活干嘛?咔嗤。。咔嗤。。这只能说明,她一个都不喜欢。哦,对了,这不是爆米花,这叫爆爆果。”
“管你爆米花还是爆爆果,你没发觉周围的精灵都盯着你看吗?”
“切,都假正经。”赵志抱怨了一句,然后将爆爆果收了起来。
决斗打响了,但赵志与张浩的心思并没有在两名勇士身上,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或者陷入沉默,又或者跟着其余见证者一起呼喊与叹息。
“快结束了,应该还有下一场,你知道中间的过场节目是什么吧?不退场吗?”
“不就是为了那节目来的吗。”赵志又拿出了他的爆爆果,“咔嗤、咔嗤。。”
场上两名勇者已经分出胜负,数分钟的沉默后,清脆的链条声在竞技场上响起,这是令所有精灵沸腾的声音,也是揪住两位旅者心脏的声音。数十只瘦弱的哥布林在震耳欲聋的呼喊中摇摇欲坠,它们望向那帮以自身苦痛作乐的精灵,眼中竟然没有仇恨,只有视死如归的淡然。赵志知道这种眼神,他看到过,在那个回不去的营地上,也在屠宰场的羔羊眼中。捆住手脚的链条终被解开,虽不意味着自由,却是另一种方式的解脱。熊化精灵虐杀哥布林的游戏马上就要上演,两位旅者抑制住要出手的冲动,他们必须面色坦然的看完底下的那场戏,也让那些精灵监视者看到他们演的这出戏,一切只为沉默后的爆发,只为一场能改变格局的作战。
“你倒好,吃得和头猪一样,也没人看得到你的表情了,我该怎么办?”
“微笑就好。咔嗤、咔嗤。。。”
天上一抹血月,赵志与张浩勾肩搭背的走在白暖石街道上,其实两人还未要好到这般地步,只是相互扶持,不让对方倒下而已。“你知道吗?我刚刚看到那几个平日里打打闹闹的精灵孩子了,他们和其他孩子一样,爱花爱草,天真可爱不是吗?但是为什么?他们看到哥布林被撕成两半时,不是在哭,也不是捂着脸,而是在笑呢?”赵志说话有气无力,还有些阴阳怪气,他在出了竞技场后吐光了所有吃下去的爆爆果,几乎都要把胆汁给吐出来了。
“徐婉婉的调查不是有结果了吗,精灵对哥布林没有缘由的仇恨,很可能是受到世界意志的影响,想要消除仇恨,我们的对手,会是核心。”张浩的这句话明面上是在解答赵志的提问,但更多的,是想要提醒他前路的凶险。
赵志早就知道答案,也听出了张浩的言外之意,他只笑笑,没有说话。
第三试炼第29天,永夜皇庭暗夜蔷薇。沾了一身酒气的张浩钻进帐子中,头倚在侍女的大腿上,渐入梦乡。等到张浩完全睡去,那名侍女轻手轻脚的为他宽衣解带,并且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副圈涂标注过的永夜皇庭地图。侍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看不懂标注,只好把那些被圈出来的地方都记在脑中,随后她将地图放回原处,再点上一支迷香,蹑手蹑脚的出了帐子。
同一时刻,徐婉婉在木屋天台上仰望着头顶星星点点的世界树果实,很美却饱含罪过。她伸手去拿酒壶,里面空了,也不准备让侍者再添一些,她下楼给自己倒了些纯水,随后躺在绵软的床上,试图在不借助酒精的情况下入眠。床头的长明灯不遗余力的驱逐着黑暗,天花板上夜明珠嵌成的星图也予人美好的期冀,然而寂静又空虚的时刻,罪恶之花总会悄悄盛放,那些画面是结在脑中的茧,破飞出绝望的蛾子,它们煽动着肉翅,在眼球内起舞。
徐婉婉完全清醒了,她感到痛苦,却没有去找酒,她依旧躺在床上,任由回忆肆虐,她在距离试炼结束不到18小时的这一刻,终于明白逃避是没有用的,她需要直面自己的恐惧,并且亲手斩断因果,或许只有这样,这个试炼里的梦魇才不会跟到现世中去。
无法战胜的尼洛克金尔,绝望的紫色丛林,那颗琥珀色的龙睛,狼牙无怨无悔的笑容,一幅幅画面在眼前浮现,最终定格在那焦黑的躯体上。
回响——地狱中的守望者。
在那面目全非的营地上,我看到了顾实,一个焦黑的,几乎辨不出人形的顾实。他跪倒在地上,微曲着手臂,手掌向上,他佝偻着背,天知道他的脊椎会不会被风吹断,他仰着头,嘴巴是张开的,他的眼球被蒸发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眶注视着天空,他像一个乞丐,祈求上天垂怜,也像地狱的守望者,心里默念天堂。顾实死了吗?我希望他死了,我希望他在经受到神罚的那个瞬间就死了,要不然他该承受多大的痛苦啊。但或许他没死,在尼洛克金尔开始当着我们的面屠杀哥布林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胸脯起伏了一下,尼洛克金尔每杀一个,他的胸脯就起伏一下,杀的越快,起伏就越明显。是错觉吗?我辨不清了,因为尼洛克金尔很快就杀光了所有的哥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