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珩虚心向姜哲道:“此事非是臣子们可以妄议之事,珩亦是才思愚钝,还望内表兄提点一二儿。”
姜哲翻翻眼球:“想打听就说直说,别跟我学那些个老学究学,可显你是状元了?”
“便是状元,也马上就要是前科的了。”跟他打趣了一声,白安珩又道,“那还望内表兄指点。”
姜哲又把那把丢到一边儿的羽毛扇子拿了起来,一下下忽扇着。沉思少许,方道:“其实圣上的心思直白得很,只是朝中众人都想得太多了。”
白安珩静坐一边,等着姜哲下面的话。
“圣上,说到底也不过是位父亲。”说着,扫了白安珩那一脸诧异的表情,轻笑了声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过是盼着几个儿子都能得好、后顾无忧罢了。”
说着,顿了顿,轻叹一声,伸出了三个手指头:“这位爷是什么性子、在京中又是什么名声你是清楚的。若放在平常人家,家中父母要如何管教?上有能干的大哥,下有精明的五弟,中间儿的兄弟如此行事——”
白安珩思索一会儿,方道:“严加管教。”
“那要是屡教不改呢?”
“这……”白安珩愣了一会儿,别说,京中这等纨绔子弟还真是不少,“那也只能随他去了,只要……别惹出大事来。”当初对白安珹不就是这么着?自己父亲不好管,他家亲爹又不理会这些,只要别出大事,平时爱怎么玩儿、乐意去哪儿,不都由着他么?
“可不是?皇上也是一样。”姜哲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又伸出一个手指头来,“这位爷,母族都是武将,他自己又好这个,就跟你家大哥似的,遇上领兵打仗的事儿,可不都就着他么?就算别的兄弟历练一下也能行,可若是不准备给他安排别的事情,给他些兵权让他好施展,省得等老子没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如此心思,人之常情。”
“可……他们毕竟……”都是皇子啊!这可和一家兄弟不同。哪怕是官宦人家,也是有家规族规、有宗族、有旁系长辈。家主之位传给谁,那就是传给谁,别的兄弟只能自己去拼、去挣,就是拼着了、挣着了,也只是自己的,跟家主没什么太大的冲突。
可那是皇位、那些人是皇子!为了那个大位,可以无兄、无弟、无父、无子。皇上若真是这么想……那也太过……天真了。
姜哲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可他就是这么想的。”说罢,靠到椅背上去,手中扇子一下下在胸口处拍着,“以前没见着真龙时,我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是怎么琢磨的。这会儿入了朝,成天跟他眼皮子底下晃荡,再看不出来我不就成傻子了么?别人都把他当成皇上、当成心思不同于俗人之人,可要我说,他就是一个俗人,且是俗人天下之大俗之人。”
说了这些大不敬的话,他才又悠哉游哉的拿起桌上的茶来。
“这些……五殿下……可知道?”就姜哲这张嘴,这世上还没他不敢说的事,白安珩估摸着,这些话他肯定对五殿下也说过。
可姜哲却摇了摇头:“虽圣上的心思如此,可他到底是皇上。”说着,又扫了白安珩一眼,“现在,他给大皇子多少,心中就对五殿下愧疚多少。五皇子如今是要做个孝子、顺子的。有些话跟他说了后,难免让他心中安稳一二,若是一个不好、露出来一丝半丝的,上面那位会如何,我也不大好说。”
毕竟,若是家里老子觉着儿子孝顺自己是另有所图时,要么打上一顿,要么干脆开出宗族去。可要是放在宫里……是死是活就不敢说了。就算是姜哲,他也觉得五殿下还是有些年轻,他跟皇上又是最亲近的人,像现在这么着,给皇上看那一颗赤子之心,就算有一二小错,皇上因为爱子之心也不会如何。可就怕让皇上一时察觉出什么来,再伤了老父之心,到时可就惨了。
白安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轻叹一声,抬头问道:“所以表兄之前说的,要把这事告诉皇上,就是因此?”
姜哲含笑点头:“孺子可教也。”既然是赤子,虽事关兄长,可更应关怀老父安危,遇上这种事,哪能不赶紧告诉他?
轻轻舒了一口气,白安珩也笑着点了点头:“此事全听表兄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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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好过一日,眼见着金秋在即,忙过了这几个月的白安珩,总算抽出空儿来带着妻儿出去游走游走了——之后就是秋收,到时又该他忙了,更没空出门儿。
韩筃还大着肚子,好在去的地方也不算远。一路上坐着车子,带着顺哥儿,白安珩同姜哲骑马顺行,一大群人呼啦啦的出城而去。
早就听说这里的坝子上风光好,韩筃到了之后,看着那波浪般的碧波,只觉得胸怀开阔,整个人都要醉了。
顺哥儿叫奶娘抱了出来,看到那碧草连天,小嘴儿咧着、小巴掌拍着,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把东西放好,吃食也都预备上,今儿个咱们好好松快一日。”韩筃一边吩咐,一边转头看着那一望无边的草浪,远远的,还能看见丁点儿大的人影儿在跑马,这种景象以前在京中之时哪里得见?
“我同你表哥去下面跑跑马,叫人看住了顺哥儿,可别让他钻进草丛中去,仔细叫蛇虫再伤着。”白安珩嘱咐了半晌,方又上了马,跟姜哲二人一同纵马飞奔进了草海之中。
防蚊虫蛇鼠的药不知带了多少,有京中带来的,也有本地的土方子做出来的,韩筃知道这里草高,让人每种都预备下了不少。
收拾出来地方,给顺哥儿铺上了一大块毡子,让他在上面或爬或玩儿,有那巧手的妇人去草边儿摘草,没一会儿就编了出了蝈蝈、蛐蛐等草虫儿来给顺哥儿玩儿。
“听她们说,初春时这里的风景也不错,虽草没这么高,可却处处开着野花儿,星星点点的长在草丛中,可漂亮了!”夏蝉扶着韩筃坐下,嘴巴不停的说着,两只眼睛也只管往下头看去。
众人在的地方,是一处小山坡,坡上的草没那么高,矮矮的一片,也不知一直就是这样儿?还是白安珩之前叫人过来收拾的?
韩筃一手撑着腰,坐好之后方松了口气:“晃荡了这一会儿,倒也值了。虽说在这边要呆上三年,可若是头一年连门儿都没出过,也没见过这塞上的风光,说出来可不叫人笑话?”
说着,指着远处看不见边的草海问道:“这边一直过去就到了哪儿?”
孙妈妈早就打听过了,忙道:“听说这边一直过去,就是雪海山,好长的一道山呢。再过去就是突厥那边儿了,只那山险得狠,也跑不得马,没人进的来。”
韩筃眉头一挑,心中沉了沉,雪海山,她隐约听过,莫非当年突厥就是从这儿绕进来的不成?可到底是个怎么绕法儿,她却并不清楚。
“往西可还有城镇?”
“有,有几个小镇子,只离得远,听说最近的跑马也要跑上两日呢。”这可不近,真是不近……
韩筃在这里出神,那边顺哥儿左手一个大蝈蝈,右手一只扁担勾,一走一晃的朝韩筃这里小跑了过来。
眼见就要摔了,韩筃连忙伸手护着、迎着,夏荷上前两步,拦腰把这个小祖宗给抱了起来。
“真能折腾,跑的这么快?”韩筃把他放到腿上,就见顺哥儿举着两只编出来的草虫儿往韩筃面前送:“虫虫、虫虫。”
“这些学的倒快。”失笑着摇起头来,“这孩子,让他认人认东西他不记,偏这些东西记得最快了。”
顺哥儿这会儿叫雪团儿叫的比什么都清楚,可叫别的时候嘴里就不大老利落的了。一说父亲、母亲,就让他叫成“乎亲、么亲”。也就“爹、娘”还算清楚些。
“男孩子么,小时候就是皮。”孙妈妈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拿着帕子给顺哥儿擦口水,“想当初咱们家二爷跟在姜爷身后玩儿的时候,这两个可是什么虫子都敢下手抓的!那年还捉了只耗子回来,非要送给夫人,把夫人给吓的啊……”
说到一半儿,自己就拿帕子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来。
韩筃也笑了起来,拿手点着儿子的鼻子:“你可不许学你那舅舅,不许抓活虫子!”
话音刚落,那边白安珩和姜哲已经跑了一圈儿马回来。白安珩人到了跟前才跳下巴来,举着手里的一个东西道:“看看,我抓了个什么?给顺哥玩的。”
韩筃定睛一看——足有多半个手掌大的蚂蚱,被白安珩在它身上栓了根儿草,就趴在他袖子上!
抬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莫非男人都喜欢这些?怎么连自家的丈夫也爱这个?!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