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本是有情人多,奈何人也多,难免用错。
错的情对的人,对的情错的人,怎一句无奈可言。
姜幼芙站在大雨之中目送着那个刚刚许诺自己看尽长安繁华的少年,她知道这句话可能有需要十年或则更长的时间去兑现,但是只要能兑现,姜幼芙愿等。世间本是不美好居多,一声愿,多少无奈,一声等,多少期盼?
大雨浇透了姜幼芙的衣衫,同样浇透了姜承载的衣衫,父女二人大雨之中送故人,无言也无语。
姜承载看着自家的闺女,心疼之余更多的还是无奈,龙本是天上物,就算这出城的路修的再怎么狭隘泥泞,终究还是拦不住的。
大雨之中的女子缓缓转身看着那一直站在原地等自己的父亲,莞尔一笑,虽不倾城,但也倾人。
“傻姑娘,你这一句愿等你可知道要等多少时日?”
“多少日我都愿等,这辈子等不到,下辈子我接着等。”
“其实你可以把他留下的。”
“留不住的,他的心早就跟着那金陵铁骑一块出了城。”
姜幼芙微微摇头,随后便扑到了自己父亲的怀中,这一生可能唯独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不需要自己等,也会安静的站在原地。
……
雨越下越大,镇子上面的村民终于慌了,因为五年前的今日,就是这场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仿佛就连雨水都是五年前的雨水。
李龙浅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雨,脑子里面全是姜幼芙大雨送行的画面。
“难不成我真的不该走出这镇子?我走了老天都在下雨拦我?”李龙浅看着自己手中的桃木剑自言自语,片刻之后李龙浅缓缓起身,皱眉看着外面的大雨,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人,老奴。
五年前,就是跟今天一样的大雨,老奴莫名其妙的死了。
外面的雨声忽然间小了,风声好像也小了,月亮竟然缓缓从乌云之中爬了出来。
“今日初二,月亮为何这么圆?”李龙浅看着头顶上面的满月皱眉问了一句,随后一伸手,雨水依旧落在手掌之中,李龙浅笑了笑,低声说道:“还真是怪事,雨未停,月亮竟然着急出来了。”
“轰!”
一声响雷。
李龙浅的脑子仿佛突然受到了撞击一般,鸣声在脑中缠绕,手上的木剑掉在地上,李龙浅捂着自己的脑袋挣扎了片刻随后直接躺在了地上,无数个画面,无数个词汇在李龙浅的脑中闪现,像雨像雾也像风,一闪而过,但又不断重复。
终于李龙浅记起了老奴,记起了那个亲手把剑刺入老奴胸口的男子,记起了那个模样美丽的白衣女子,也记起了那个救了自己的蒙面人。
五年前的记忆终于在今日得以解除。
那雨那风那茅草屋,所有画面仿佛溪水一般流进李龙浅的脑海当中,那段丢失的记忆终于回来了。
李龙浅知道了老奴并非无故老死,而是为救自己而死,而凶手就是那个仿佛地狱烈鬼模样的男子。
“幽冥山,这是他的名字。”李龙浅躺在地上轻声的念了一句随后便重重的昏了过去。
……
小镇一旁有一高山,名为三山。
一位红袍的僧人,顶着那从天而降的大雨,屹立于山峰之上,纹丝不动,宛如雕塑。
“你终究还是来了。”
片刻之后,僧人微微开口,声如洪钟堪比雷声。
“玄正高僧。”
手持黑伞的老妇人微微行礼。
“他醒了。”
红衣僧人玄正微微低眉,语气之中毫无情绪。
“还用我帮他再藏五年吗?”
雨声虽大,妇人声虽小,但是却能字字清晰的传到僧人的耳中。
“不必了,一切皆是命数,你我硬改,也是改不了的,就算没了这份记忆,他不还是要走出这镇子吗?”
僧人说完之后便双手合十轻声念一句:“阿弥陀佛!”
“可是……”
妇人张嘴还要争取。
僧人微微摆手,示意妇人不必说下去了。
“哎。”
妇人望着镇子的最北面微微叹气,随后看着僧人说道:“他这一出去,恐怕又是一场大浩劫。”
“浩劫也好,造化也罢,都是天意。”
“难道就不能逆着天改一次?”妇女皱眉声音略带怒气。
“改命?”僧人愣了一下,随后转身直视妇人,不怒自威的问道:“他身负百年气运,你说改便改?”
“说到底不还是你不能顿悟那《大悟天纲经》,你若是能禅透那经书,哪有现在这么多事?”妇人终究是妇人,改不了平日里那副蛮横不讲理的模样,此时竟然把责任怪罪在僧人头上。
“贫僧无能。”红衣僧人微微行礼,目露慈光。
“无能无能,就知道无能,真不知道你不好酒肉不好女色,天天就知道躲在那寺庙之中看你那本破经书,看了整整十五年,也未曾看个明白,难不成你天天对着个木鱼,脑袋也成了那木鱼不成?”
妇人扔下手中的黑伞,上前一步看着玄正僧人,声色并茂的质问道。
“这《大悟天纲经》若是这么容易就能禅透,那世间就不用有这么多玄天高手,入玄天而止于玄天了。”红衣僧人听到妇人的质问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风轻云淡的解释道。
“那你何时能禅透?”妇人紧跟着问道。
“也许很快,也许这辈子都不能禅透。”红衣僧人答。
“你若是死前还不能禅透那本破经书,我家少爷怎办?”
“听天命。”红衣僧人答。
“放屁!你从头到尾就知道说一句听天命,你用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能禅透那经书,可你师傅怎么就禅透了?”妇人此时就跟那闹事之中的泼妇毫无差别,活脱脱就是一副悍妇模样,若不是身上的衣衫华贵,扔到那集市之中还真就看不出有何区别。
“那你得去问我师傅。”
“你师父明明就是个瞎子,还非得装模作样的学人家当什么画师,我真是想不明白这天底下能踏入登仙之境的为何全是那怪人,难不成就没一个正经的东西,出来帮我家少爷改了这百年的大气数。”妇人撇着嘴看着那好像死人一般的玄正,满脸无奈的问道。
“气数这东西都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你却非要逆着天改了这气数,真是荒唐。”玄正厉声回了一句。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这气数肯定是个好东西,但放在我家少爷身上那就是劫难。”
“破劫而重生,这是天意。”红衣僧人笑答。
老妇人无语。
“若是无事,贫僧告辞。”
红衣僧人双手合十微微行礼,随后便冲着山洞喊了一声:“徒弟,回家了。”
片刻之后,山洞之中一模样憨厚,体型高大的少年从山洞之中跑了出来,妇人看见这少年之后愣了片刻,随后满脸惊讶的看着玄正问道:“你……你怎么能收他为徒?”
“有何不可?”僧人反问。
“你可知道他是何人?你竟然收他为徒?”妇人满脸怒气,此时的怒气仿佛比刚才还要多上几分。
“无论何人,都是天意。”僧人答。
“天意天意你就知道天意,你收了他为徒,你就不怕遭了那报应?”妇女厉声问道。
“贫僧收徒为救人。”僧人答了一句,随后便领着那高高大大的少年奔着山下走去。
“站住!”
妇人怒喝了一声。
“施主还有何事?”
红衣僧人回头。
“你究竟为何收他为徒?”
妇人问。
“救人。”
“单单就是为了救人?”
“也为了我死之后有人能替我禅透这《大悟天纲经》。”
“你可知他是何人?”
“知。”
……
下山的路上,徒弟的个头明显比那红衣僧人高出不少,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之上难免有些滑稽。
“师傅,为何不打伞?”徒弟看着前方的小路,声音平淡的问道。
“因为无雨。”僧人答。
“那从天落下的是什么?”徒弟问。
“是水。”僧人答。
“水雨有何区别?”徒弟问。
“水是水,雨是雨,本不同,何来别?”僧人答。
“那人是何人?”徒弟问。
“妇人。”僧人答。
“那我又是何人?”徒弟问。
“出家人。”僧人答。
“那为何妇人说您不能收我为徒?”徒弟问。
“妇孺之见,可听可不听。”僧人答。
“那师父的师父又是何人?”徒弟问。
“出家人。”僧人答。
“那《大悟天纲经》又是何物?”徒弟问。
“禅。”僧人答。
“师父不能禅透的禅,师父的师父却能禅透的禅?”徒弟问。
“嗯。”僧人答。
“为何师父不能禅透,师父的师父却能参透?”徒弟问。
“因为师父的师父比师父厉害。”僧人答。
“师父为何禅不透那禅?”徒弟问。
“晚上吃什么?”僧人反问。
“土豆。”徒弟答。
“明天吃什么?”僧人问。
“土豆。”徒弟答。
“那后天呢?”僧人问。
“还是土豆。”徒弟答。
“哦。”
“吃什么跟我的问题有关吗?”徒弟问。
“无关。”僧人答。
“那为何问?”徒弟问。
“那我为何禅不透那禅跟你有关吗?”僧人问。
“无关。”徒弟答。
“那为何问?”僧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