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荣的锦州城外似云河畔,大雨过后青山更青,清波荡漾的湖水更碧。远处河道传来一阵嘈嘈嚷嚷的纷扰声音。恰逢一阵风吹过,湖边垂柳上积攒的雨水纷纷滴落,在湖水中激起阵阵散乱涟漪。
在身着灰色短打家丁的开道下,穿着色彩亮丽明显是商贾人家的一行人,踩着雨后布满水迹稀泥的道路向似云湖靠近。他们身后还一路跟着似是看热闹般的衣装普通的男女老少,正指指点点着那行人中被家丁抬着的黄绿色的竹制猪笼。
透过竹条网状的的缝隙,依稀可见猪笼里仰躺着一个长发凌乱披散的女子。这女子可真够伤风败俗的,只穿着睡觉时候的纯白齐胸儒裙,露出臂膀和小腿。透过这女子散乱的发能看到她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五官过于柔和而略显幽怨。
“没想到啊,马家少夫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谁说不是,平日里温婉贤惠细声慢语的……”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看她哭得那么凄惨,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啊,她人挺好的不应该啊”
一路看热闹的百姓们顺着泥路,跟着到了似云湖,还聚集在湖边继续眉飞色舞的议论着,仿佛他们就在那捉奸现场似的。鄙夷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猪笼内的刘婉宁身上,七嘴八舌唾弃的话语像是化作了实质刮掉了刘婉宁的一层皮。
刘婉婷柔顺的发丝被泪水糊在她的脸上,一双杏核眼红肿如核桃却丝毫没有破坏她温婉柔和的模样。
她咬破了嘴唇,当真是冤极怒极恨极,但脑袋仍旧昏呼呼的发疼,真不知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如此情景,想要仔细的想一想,思维记忆都乱成了一团麻,脑仁里像是扎了一把刀在搅和,疼的厉害。
眼看都被抬到湖边了,立马就会被侵入似云湖去了。
刘婉宁努力的隔着网状的猪笼,忍着头疼脑晕向走在身侧代表家中公正的公公求助:“公公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没有做过,请相信我,公公!”,奋力的在竹篾编制的猪笼中挣扎,泪水禁不住的滴落。
马文浩天生的不怒自威的正直相,头戴长寿暗绣的藏蓝色的平头小样的幞头,身着绣着藏蓝圆长袍,一副常见的商贾打扮也没有分毫的铜臭味,反而是令人觉得这是值得信赖的诚实商贾。
听闻刘婉宁的喊冤,马文浩只是冷哼一声,甚至连眼角都不想施舍给刘婉宁。他后边跟着的马家主母二姨娘大少爷小少爷大小姐,均别开了脸,那样子就好像她刘婉宁是多么脏的东西。
刘婉宁不肯放弃,直直的望着平日里家里为人正直从不徇私的马文浩,想要他为自己主持公道:“公公您相信我,昨晚我……”她刚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得了吧你。若不是我们去的早,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那人若是不心虚何必跳窗逃跑?再说瞧那人人熟门熟路的样子,没准来过多少遍了。”说话的是苏映儿,刘婉宁的相公——马俊驰纳了半年不到的妾室。
在雨后初晴的日子里,相貌甜美的苏映儿头梳单螺髻,耳边插着淡粉鹅黄,额头贴着桃花鹅黄,就像是一朵出水黄芙蓉,娇憨妩媚。身上穿着黄色短襦石榴长裙。裙摆四周以针代笔,用“锁绣”和“平针绣”的针法,以国画的推晕法,绣出了几朵层次分明的淡黄色秋葵,裙摆晃动时秋葵随之摇曳。
马文浩不怒自威的看了苏映儿一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苏映儿委屈的瘪了下嘴,求助的看向自家相公。
马俊驰原本就是一副纨绔子弟德行,结果还穿着嫩绿色圆领袍衫,更显出了轻佻肤浅,连忙上前安慰娇妾,也不嫌大庭广众尴尬的说。
苏映儿憨态可掬的一扯被马俊驰抓住的帔子,将土黄色的翘头绣花鞋上沾上的淤泥在干净的石头上蹭了蹭,“映儿知道的,说实话就是遭人嫌。”
猪笼里,含冤莫白的刘婉宁听到马俊驰的声音,突然想到了什么,昨夜是相公去了她的房中……
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刘婉宁急切寻找自家马俊驰身影。
最终,目光触及众人身后和苏映儿偷偷拉手的马俊驰,刘婉宁眼神一暗,酸涩愤恨,“相公你说句话!你知道昨晚我和你在一起的。”
马俊驰见众人看自己,连忙放开苏映儿的手,摆出悲痛的模样:“昨夜是我亲自带人捉奸,你说我知道什么?”
“婉宁你糊涂啊!……娘的闺女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现下你让娘如何自处啊!”哽咽哀怨的妇女声音飘忽而至。
是娘亲!刘婉宁不敢置信的愣了一愣,慌乱间寻找到了唯一的亲人,被马家丫鬟、家丁半拦着半驾着的母亲——王絮絮。
青年丧夫的王絮絮一反往日端庄柔弱,双眼赤红眼袋被哭得垂落,往日梳得整齐点缀着翡翠珠花的云朵髻松散着,淡褐色披帛滑在与家丁撕扯间落在地,沾染上点点污泥。她正伤心埋怨的望着刘婉宁。
刘婉宁原本干涩的眼睛再次涌出泪水,抓着竹片的手指不自知的用了多少力,渗出鲜红的液体:“娘娘娘……你们放开我的娘!”
“你怎么就这么的糊涂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你把我们刘家的脸都丢尽了啊!”王絮絮说着就要扑向刘婉宁,却被家丁马足了力气拦着。
娘亲竟然不信自己。刘婉宁只觉千般委屈万般冤屈哽在心头,用红红的眼睛失望的看着母亲:“娘娘我真的没有做过,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你、你、你真是要气死娘啊!俊驰是你的相公,他还能冤枉你不成!”王絮絮说完,恨铁不成钢的望了刘婉宁一眼。突如其来的转身,来到马文浩身前,扑哧的跪在淤泥之中:“亲家公!求你就看在亡夫与我的面子上,我是主你是仆的份上,你就休了她吧。”
马文浩不理她拔腿就走。
可王絮絮双手齐上抱住了他的脚。
马文浩拔不开腿,皱眉站在原地,怒目瞪着王絮絮:“刘家嫂子,还请别叫我亲家了。我没有你这样的亲家,你看你养的好女儿!把我马家的脸,把你刘家的脸都丢尽了!要是刘兄仍在世上,只怕也会同意我的做法。”
王絮絮不听马文浩说了什么,只知道抓着他的裤腿,呐呐自语:“你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娘的不孝女你怎么就做出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娘也保不住你了。”
“刘家婶子,你就别为难我家公公了。”苏映儿甩开马俊驰阻拦的手,一脸为难的柔弱模样凑了过去,弯腰狠狠推开王絮絮。
王絮絮自知事情无法挽回,无力的倒在路边泥泞的水坑中,轻轻哭了起来。在她倒下的一瞬,马文浩扬声道:“来人,把这不洁妇人侵入水中。”
“娘你怎么样?!你们快派人看看我娘!娘娘娘……”刘婉宁恨恨的瞪了眼苏映儿,担忧的望着王絮絮拼命的挣扎,从猪笼间伸手够向王絮絮方向,狭小的竹网无法容她手臂穿过,血顺着猪笼滴落。
那两个抬着猪笼的家丁都被这惨象弄得停下了迈向湖水的脚步。
马文浩看了眼王絮絮,转眼看到了家丁不走了,随之也看到了猪笼内声嘶力竭的刘婉宁,被那流血的胳膊慎得皱起了眉头。
马俊驰抬手捂住了自己和苏映儿的眼睛。
苏映儿摆弄着肩上轻纱般的披帛,耗子的叹了口气,嘟着嘴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若是不做下这肮脏事又怎么会连累你娘。”
“我说过我没做过!你们快派人看看我娘!公公公公,我求求你了!”刘婉宁被家丁抬着进入湖水范围,只能越过看热闹的人群,急切担忧的看向倒在水坑无人问津的王絮絮,声嘶力竭:“娘!娘!娘!”
两个用肩抬着猪笼的家丁一咬牙,伸手抓紧了肩上随着刘婉宁晃动的木头,稳住了身形,穿着草鞋的脚“啪嗒啪嗒”踏着湖滩周围的沙泥地,趟着湖水,直到水漫过膝盖才将猪笼送入湖水深处。
被禁锢在猪笼中的刘婉宁后牙紧咬,怨恨的扫过岸上渐远迷糊的众人。无助的任由湖水的冰冷从四面侵入她的衣服,冰寒住了她的心。
湖水漫过刘婉宁的口鼻,漫过她的双眼,岸上的人影扭曲了开来,可马家一家人表面气愤暗自得意的神情忽然在刘婉宁眼中放大——
马文浩面无表情看着她。他身后,刘婉宁的“好”相公马俊驰和他心爱的女子苏映儿对视一眼,心慌害怕又松了口气的模样,苏映儿还娇气的动着嘴唇说着什么。
刘婉宁的意识渐渐远去了,恍惚中她仿佛听到来自岸边王絮絮哭泣痛骂她不孝不洁的声音,这声音化作嗡嗡的震动随着水的压力压向她,压进她的眼耳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