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自然,”顾卿洵伸手在她额头一敲,“你信不过胡太医,难道还信不过我?”
陆以蘅这才安心喘下口气:“这便好。”应该说,她最信任的人,就是顾卿洵。
男人上上下下将许久不见的姑娘打量一番,敏锐嗅到了空气中浅淡的刀白草气味:“你受伤了吗?”
陆以蘅踢了踢腿脚:“旧疾复发罢了。”
她没说实话。
顾卿洵皱眉又是一番千叮咛万嘱咐,只觉得这两高权重的病人都不是什么安生的主儿。
陆以蘅跟个乖巧学生点头如蒜捣,顾先生说的好、顾先生说的对、顾先生没有错——噗嗤,两人相视一笑,顾卿洵才觉得了不少旧识滋味。
陆以蘅见他的身影消失再廊外,摆摆手示意小太监都撤下,她蹑手蹑脚的进了御书房,有一些残留的草药味夹杂着书卷香。
玉帘随风发出好听声响,男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的到来,突得,身边窜起一道长毛黑影,扑进陆以蘅怀中蜷着身子喵呜喵呜的讨好。
六幺。
陆以蘅欣然惊呼,她可是好久没有见着这小宠了,怪想念的,小姑娘抱着猫儿转了个圈,狠狠将脸埋在它毛茸茸的背上深深吸了口气。
撸猫一时爽,一直撸猫一直爽。
她咯咯笑。
里头书册翻动的声响就停顿了。
“阿蘅?”凤明邪看到陆家姑娘抱着猫儿掀了玉帘,喜出望外,指尖点在一旁的折子,“奏上说你还要三五天才至,怎么这么早……”
“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陆以蘅挑眉就喜欢跟他磕绊嘴,明光从花窗扫进书阁,好像沉淀也氤氲着尘埃,然后顺着五彩雀羽的绣纹化成了大晏最风华绝代的篇章,像一种动静的交错,令人心神一凝,“该不是偷偷藏了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她哼哼着声。
男人微微一笑坦然置之。
他的脸色似比离开时好了些许,又或者只是这略显病态的苍白反而叫人觉得凤明邪的明艳锋锐之下掩了两分荏弱,叫陆以蘅心头一悸挨不住王八蛋这般了然昭彰的态度。
呸,就知道蛊惑人心。
小姑娘撇开眼:“明湛呢?”那个总是跟在御书房里的小尾巴怎么没瞧见。
“他在治时阁,该好好跟着秦大人学学何为民生社稷、治国韬略。”凤明邪洋洋道,尚大人老了折腾不动,但是秦大人年富力壮正是这个朝堂最需要仰仗的人。
“秦大人清高,怕是不肯。”拜秦徵为师可不那么容易。
这个人吧,有时候和陆以蘅在骨子里有一二分的相似。
“那就得看明湛的本事了。”凤明邪一副作壁上观的表情,他点到即止。
当初陆以蘅也不见得那么喜欢明湛,最后还不是收他为徒了,小皇子有着自己讨人心的本事。
凤明邪挪开位,拍了拍,示意她坐到自个儿身边,陆以蘅迟疑了下,毕竟那九龙御座不是任何人都敢坦然入席的,凤小王爷支着脑袋候着,她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挨近他身边,男人伸手就搂下了小姑娘细软的腰身。
“这次议和可有意外收货?”他将案上的奏折往旁边一扫。
陆以蘅就忍不住怨怼:“您老神机妙算还需臣女一一赘述?”得,杀什么人,犯什么事,这男人不早就了然于心,现在还敢装模作样、言辞凿凿,怎么,都成她陆以蘅的擅作主张了?
凤明邪“啧”着声,还颇无可奈何道:“榆阳侯在东势力不小,强龙难压地头蛇,即便被困江左也会是将来新君的一块心病,只有将他斩下马才能控制震慑那些党羽。”
“这可不是小王爷您一声不吭的理由。”要她杀人劫军也不提前支棱声,这么大的事就交给陆以蘅一人来抉择,不怕她错断坏了大计?
“阿蘅聪慧,与本王向来心有灵犀。”好话早就安排上了。
陆以蘅颖悟过人,与他凤明邪天衣无缝,何须旁人多一句言语落一个眼神。
陆以蘅歪了下嘴。
男人将她揽进怀中拍拍后背,笑道:“普天之下容我凤明邪信任者,除你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没有猜忌,没有背心,足够了解并且甚至他凤明邪的想法和希冀。
陆以蘅微微一怔,有时候她想,是不是因为这个男人的身边出现过太多的谎言和险恶,就连自己的父亲兄弟也在权衡利益下将他当成手中的棋子,即便是培养在身边多年的东亭也未全心全意折服自己。
说来好听,天之骄子、众星捧月,却无人懂,凤明邪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她心上酸软,依附满怀的浅薄花香解皆成这个时节不应该存在的幻梦。
陆以蘅的目光轻落,便见桌案的笔架旁插着一支小糖人,她想起来了,可不就自己从竺法寺回来在夜市特地买来送给凤小王爷的。
他竟还留到了现在。
凤明邪瞧见她发呆,就将花糖折下递到她手里,陆以蘅一愣,直接不客气的拆了糖纸一口咯嘣咬下。
到底有多甜。
只有真正用心品尝的人,才知晓。
“您老就不怕我连赫图吉雅的脑袋都给带回来?”陆以蘅对那个小可汗向来没好感,要不是因为他是聿江公主的心上人,陆小将军了不见得放过他。
“阿蘅是性情中人。”他看到小姑娘吧唧嘴,唇角还沾了一片小碎糖,他指尖轻拂,入口沁甜。
陆以蘅这般热血又重情义的姑娘,将聿江公主当成了自个儿的姐妹,面对恩怨情爱和家国两难会选择什么,凤明邪猜透了。
陆以蘅恨不得在她胸口狠狠捶两下,可拳头触到五彩雀羽就化成了轻柔的安抚:“我只是担心聿江,她这辈子可能都回不到域氏见不到父母,我怕她,不快乐。”她当时没有开口问小公主,而是选择了赫图吉雅,是有私心的。
聿江生性胆小,一旦犹豫便再也下不了决心,但是赫图吉雅不同,那个青年迅猛果决、雷厉风行。
“她被送来大晏和亲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无法快乐了。”凤明邪一针见血。
当初被他拦下的鹰师在尚渚台附近徘徊,定是想要趁机劫掠聿江公主,不是为了送给赫图吉雅,而是用来威胁那北戎小可汗的,大漠境内的部落还未全完臣服。
“域氏已经派人送来了文书,本王交由明湛全权处理。”小皇子是时候独当一面展现大国风范威仪。
赫图吉雅和聿江从未的人祝福。
陆以蘅叹了口气心中不免为他们迷茫的将来感到惋惜,突然肩头落下*半身轻重,已经叫身边人压倒在长榻,桃花香顿萦绕满怀难以抗拒。
“与其担心那两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不如想想尽在眼前。”
陆以蘅柳眉一动恍然明白他在说什么,男人的指尖已滑入衣襟挠在腰际痒痒地,小姑娘脸上燥热一烫想要挣扎却又不忍拂了意,凤明邪的山河眉目向来温软旖旎,那是明家人都少有的慵懒多情。
出其不意就能将你困在一只名为“心甘情愿”的牢笼。
玉帘触动,六幺睁着橙黄的大眼睛偷偷的躲去了长榻下。
盛京城入了初冬即便暖阳煦煦也破觉寒冷。
陆以蘅这正儿八经的小将军一点也不会享清福,整日里在西校场奔来逐去,手中长枪半挑就把新入伍的小将士们给踢了个人仰马翻。
她还倚着马头笑:喂,鲁小队长可别手下留情呀。
简校尉为在一旁和石大将军直摇头,那姑娘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身份,哪有人当真敢在她面前动真格的,若是捧着伤着,小王爷追究下来,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得——定然是跟那男人学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装腔作势。
不过,大将军们对陆以蘅的身手是越来越敬佩,小姑娘一手陆家枪法指天触地是炉火纯青,游龙惊风、乾坤巧掷,莫说是新兵,就连他们也想尚场一较高下。
切磋武艺,可不分*身份尊卑。
陆以蘅这红缨枪刚收回手中,突地就有冷风袭来,破音尖啸却精准,她扫尾“锵”的,细小的冷兵器极触落地,一直冷箭。
众人一惊,看向来源处。
竟是明湛。
也就只有这个小皇子胆大包天对着陆以蘅放冷箭。
“徒儿这么快就想欺师灭祖了?”陆以蘅啧啧摇头跃身*下马,她看的出来明湛的箭术精进极快,如今运力巧妙杀伤颇大,听校武场的几位大人言谈间,皆是对这位小皇子的期待,很快,兴许十八班武艺都能样样精通绝。
明湛的兄弟不多不少,还有几位也恰是风华正茂,一同在皇家书院学习也一同在校场接受指点,倒还无人出其右。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明湛看到陆以蘅,如今是言笑晏晏,哪有从前冷面不合开口就怼的架势,他躬身行礼,所有人都知他真心真意。
小皇子忙在治世阁,与陆将军见面的机会少了,这么多月下来,陆以蘅早也不再教习,可明湛对她恭敬有加分毫不见外。
也传了不少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