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来我只记得眼前一黑,在相当漫长的时间内,我就一直都呆在那个漆黑而没有尽头的空间,毫无方向感,也毫无知觉的不停行走着。
直到有人不分由说的将我一把拉了回去。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了一些刺目的光线,愣神了半响,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醒过来了。
云和师兄不在。
我闭着眼睛摸索了片刻,确认自己又回到了之前休息的地方后,才再次眯着眼睛撑起身,尽量清晰地辨认着眼前的东西。
半月剑放在离我一丈远的木桌上,我尝试着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在地上。肢体的每一部分都像是被打散之后勉强合在一起,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不用想也知道这回已然是伤上加伤,恐怕要愈合的过程更加艰难了。但我仍然是撑在地上,慢慢的,却坚定无疑地朝半月剑的方向走去。
——“此剑予你防身之用。”温暖干燥的手执起我的手。
——“紫霞派绵延百年,如今,也到了该变的时候了。你……也该走了。”
一举一动都异常温雅的那个人,是我云玄的师父。
只是几日的相处,却已经遥远的仿佛永远无法触及,我借力撑在木桌旁,伸手一把攥住半月剑,只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险些没能压住紊乱的内息。
“青阳……”
我无意识地喃喃低语,抽出半月剑,只觉得脑中像是被灼烧一般滚烫的很,思维被禁锢在一片黑暗当中,身上的痛楚都仿佛足以忽略不计,我摇晃了一下,甚至没有刻意维持身体的平衡,一路朝发出光亮的地方走去。
“云玄!”
身后倏然传来熟悉地声音,语气却更加让我熟悉,熟悉到我即使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都有些恍惚的回过头。
有谁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强行将什么凑到了我的嘴角,充郁的灵气在鼻尖萦绕着,然而不知为何,我只摇头避开了。那股芬芳的气味稍稍离远了些,我试图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是谁,但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轮廓。
须臾过后,有谁强制性的钳住我的下颚,等我因痛楚下意识地张开嘴的时候,一颗不算大的果子就被塞了进去,入口即化。
还没等我再感受到些什么,后颈突然传来疼痛感,紧接着眼前又再次黑暗下来。
——“六阳既纯,上升而为天;六阴自纯,下降而为地。地之顺,地之‘势’也,因以为‘德’。中无不虚,自得之数无不约,斯以受物为良矣。唯物之资我以生者,已而各有其志欲,各有其气矜,积以相加而不相下,则可顺而不可逆……”
语调一转,那人合上书,朝我微微一笑,神态间自有股不染尘埃的文雅意味,“……云玄,我说的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我张嘴就想回应他,但望向他的刹那间,心底却是陡然泛起一阵绞痛。
“青阳……”
种种被掩藏的记忆在一瞬间上涌,他对“我”亲手教导,细细照顾,百般庇护,哪怕我做错了事也从未对“我”说过半句重话。自我成长以来点点滴滴画面不断在眼前呈现泯灭,连带着其中的情绪也不断地刺激着我,只有他的眼神依旧如初,温和亲昵。
这究竟是谁的记忆?
清晰到任意一个细节都可以轻易回想起,我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茫然起来。
这是云玄的记忆,而我呢?
或许我就是云玄,只是忘了之前的一切?还是我根本就是另一个人,而这些记忆只是原本的“我”留下来的?
“——够了,云玄,清醒点!”所见的物景猛地一变,有人声音如寒泉一般倏然响起,强逼着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
稍稍睁开眼,就能察觉到那人漆黑的眸子正紧紧盯着我。
视线仍然不甚清晰,就连他的身影也只能看清轮廓而已,体内的经脉倒是被梳理了大半,甚至灵气也开始随着四肢百骸虽缓慢却毋庸置疑地周转起来。
我足足呆了半刻钟,才慢慢低下头,手指带着点儿颤抖的捂住额头。
如果刚刚云和没有叫醒我,现在我早已陷入对自我的质疑当中,如当真陷入这种突如其来的疑惑当中,只会彻底演化为修仙之人颇为忌惮的心魔。
心魔是修仙者修仙之途最大的阻碍,千千万的修仙者只因一念之差,一生都无法摆脱心魔纠缠,或走火入魔,或此生修为再无寸进。
现在想来才发觉有些可笑,无论我曾经是否是云玄又怎么样?我记不得曾经云玄的记忆时尚且有商榷的余地,现在我已经想起来了大半,那我自然就是云玄!
——紫霞派灵霄峰青阳子之徒,云玄!
放下手,我终于抬头朝云和站着的方向一笑:“这次多谢云和师兄相救了。”
他看着我,缓缓一点头。云和就坐在床边,仍旧是一袭白色衣裳,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那双漆黑的瞳孔始终定定地注视着我,隐隐地又带了点我极为熟稔的情绪。
想到刚刚所记起来的那些记忆,我又有些疲倦,下意识的就想避开这位喜怒无常的师兄。迟疑了几秒,这才低声道:“……若是师兄无事,云玄想自行休息片刻。”
“自然。”那人淡淡道,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如行云流水般的起身走向屋外。
我望着他的背影,直觉仿然有些奇异,很快他白色的衣角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当中。
我独自坐在床铺上,良久,伸出右手,微曲三指,左手拇指一捻一划,一个不过半尺的半透明的水镜中瞬间就映照出了我的脸,纤毫毕现。
渡生碧霞镜是我自器阁中取来的,器阁中取来的灵器都可隐藏至丹田当中,而我如今修为已然恢复了四成,却完全没在丹田处看到它的身影。
右眼又是一痛,已是我醒来的第二次。我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视线和之前相比清晰了何止千万倍!
然而一眼,我就清晰地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容貌仍是一贯的清秀,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眼睛。左眼与平常人也并无不同,然而右眼处竟是一片深浓的暗红色!那种稠黏的色泽极易让人联想起满是血腥的魔道,其间又有几缕鲜红色的线状物穿过,隐隐形成了一个模糊而诡谲的动物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