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一小会儿，夏公公从屋内拉开门出来，眼睛提溜的转，随后靠近她小声说。“奴才还是提醒王妃娘娘小心一点儿，少说一些不该说的话，陛下今天的脾气不是很好，您懂吧。”
“是，多谢夏公公提醒。”
“哎，好嘞，那请娘娘进去吧。陛下和王爷就在里头呢。”
他拉开门，待萧凉湫进去之后，他立刻又把门合上了。
养心殿的中殿比其他的殿要宽阔些，明亮的灯光照着，前头坐着赫连潜，赫连潜底下站着赫连夜，两人表情严肃。“儿臣参见父皇。”赫连潜头一抬，发现是萧凉湫，随后挥了挥手说，“嗯，你来啦。怎么今天为什么没在王府待着，来宫里了？”
“儿臣每日是去太后娘娘的宫里跟太后娘娘请安的，早晨儿臣不是身体不舒服吗，然后就耽搁了。儿臣寻思着下午过来跟太后请安，然后替太后做些按摩舒缓舒缓，刚刚绮络和儿臣说坤宁宫那儿比较热闹，似乎是太后娘娘的母家在坤宁宫里聊天，所以儿臣就没有打扰，去了长春宫跟合嫔娘娘聊了几句。”
“合嫔？你和她很熟么。”
“倒也没有多熟悉，但合嫔娘娘心善，儿臣前些时日不是侥幸救了她腹中的孩子么，路过长春宫的时候，合嫔娘娘就请儿臣来喝杯便茶了。”
“嗯，挺好。你和合嫔两个都是良善的人，她视你为救命恩人，所以多照顾你一些也是正常的。”赫连潜觉得这话并没有不妥的地方，点点头。倒也消了不少气。见萧凉湫有些焦急的又瞥了一眼赫连夜，随后没好气的笑了一声。“朕又不是什么老虎猛兽，只是和夜儿聊一些朝堂之事聊的时间长了一些，你这明摆着是来找夜儿的不是来找朕的吧。”
“嘿嘿，这都被父皇发现了，儿臣是有些担心王爷，所以刚刚在外头有些急，就冲了进来。望父皇海涵。”
“行了，朕知道你们两个情深义重，举案齐眉。朕今日在朝堂之上也说了很多话，刚刚也讲了很多了，如今也乏了，就放过你们俩了，你们走吧，出去的时候，让小夏子去准备些清凉一点的晚膳端过来给朕就好了。”
清凉一点的晚膳？萧凉湫忽然心生了一计，“说到清凉一点的晚膳，不知道父皇知不知道，御膳房里有一位张御厨，前些日子是太后娘娘推荐给湫儿的，做了两道极好吃的菜，一道叫鱼娃娃过河，另一道叫凉拌藕粉。一道是咸的，一道是甜的，虽然这两道胃口不一样，但吃到嘴里后，这明显是感觉到了极其舒爽的。父皇今日在早朝上忙着，儿臣见父皇如此疲惫也焦急万分，不如这晚膳让儿臣来做一次试试？”
“哦？你也会做？”
“那日张御厨做给王爷吃的时候，王爷称赞了张御厨做的好吃，湫儿就记在心里了，随后跟着御厨偷学了一两招。”
赫连潜见这对年轻夫妻并不像太子一样让他费心，反而恩爱有加，内外操持都是极为合理的，心中顿时舒服了许多。“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朕就等着，不过不用你去御膳房这么远忙了，就到朕的小厨房里去吧，要什么食材和下人们说，让她们帮忙去拿就是了。”
“儿臣遵旨。”
随后萧凉湫立刻拽着赫连夜往里面的小厨房走，赫连潜一直盯着萧凉湫和赫连夜两个人的小动作，嘴角带着一丝欣慰的笑，随后自己也陷入了回忆。
“臣妾不能保证每一个御厨大人做的菜能够满足陛下的胃口，所以臣妾便默默记下了陛下对于这么久吃食的喜好，然后就去御膳房偷学了，学到御膳房的大人们觉得臣妾做的已经不错了以后，臣妾才敢送给陛下尝尝。”二十多年前，那是一个多温柔的女子，精致明亮的脸庞，温柔似水的笑意，眼睛里带着满怀的星光和爱意，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其他人都与她无关，她只能看到他。
“那你也得告诉朕，朕不是和你说过吗，你不需要下厨，不需要做针线，朕要你做最最最受宠的皇后，朕要你做最最最尊贵的人，你看看你的手被油烫的，你觉得朕不会心疼吗？”
“陛下在前朝为臣妾打拼天下，臣妾，在后宫想做陛下普普通通的妻子，作为一个妻子，就是要照顾好陛下。臣妾知道，陛下喜欢酸甜的食物，所以只有臣妾才能为陛下做出陛下喜欢的食物，这就是臣妾的荣耀。”还是那温柔的眸子，一眼万年。
他的脑海又闪现到了另一个回忆，那是刚起身，准备上早朝的时候。年轻俊朗的他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娇妻，一身素净的打扮，未施粉黛，眉不画而黑，唇不涂而红，精致的如瓷娃娃一般。底下服侍的宫女刚准备为她上妆，只见他说，“要不朕今日便不上早朝了，皇后今日的妆让朕来画吧。”
“陛下别闹了，上早朝要紧，若是让文武百官知道陛下是为了臣妾闺房描眉的事情从而不去早朝，文武百官会说臣妾的。”
“怎么？朕给自己的皇后，自己的正妻化妆如何了，闺房描眉难道不是重要的事情吗？”
“好了好了陛下......”
后来，她还是依着他给她画了一双细长的眉毛，轻点朱唇，眉间勾勒了一对极为精致的花钿，似乎是凤凰花的图案。然后，那时候的付敏，还是笑着催着推他出门去上了早朝。
往事真的很美好是不是，那时候的付敏，单纯甜美，才十六七岁，也是和萧凉湫一般的年纪。
随后，他眉头一皱，忽然又想到了那日。那日是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被禁卫军查出启祥宫有通敌谋害皇嗣意图谋反的证据，随后她被打入了冷宫。再然后，太晨宫生子，柳家，付国侯被满门抄斩。
那日冷宫，他一辈子都记得，不再精致的妆容，不再明亮的眼神，眼神只有恐慌和不敢相信。以及直到最后的冷漠，“本宫没有害皇嗣，本宫没有意图谋反，你要本宫交代什么？”
那不甘心的眼神，那不敢相信的眼神，那直到最后变得暗淡的眸子，以及带着苦笑声。“臣妾，恭送陛下。”
冷宫产子，付敏成为废后后，冷宫的人并没有过多的为难她，毕竟她是人人都称赞的贤后，下人们根本就不相信她会谋反。于是，赫连夜被照顾的很好，而她，在一日白雪皑皑的时候，侧卧在冷宫的窗前，缓缓合上了眼睛，抑郁而终。
“付敏，付敏，你到底要朕说多少次！”
“父皇？父皇？”
一阵呼唤声，把赫连潜的思绪拽了回来，他一愣，随后缓过来神。“嗯？”
还是刚刚的养心殿，还是那个龙椅，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面前站着的婴幼儿的赫连夜，也变成了七尺男儿，而萧凉湫端着两道精致的小菜，一脸疑惑的神情问。“父皇，您还好吗？身体不舒服？”
“啊？不是没有，朕可能是有些累了。怎么了，你们菜做好了？”
“是的做好了，请父皇尝尝。”端上小菜，是鱼娃娃和刚刚的藕粉，赫连潜接过萧凉湫递上的银质筷子，轻轻夹了一块藕粉，瞬间脸色又变了。随后他又夹了块鱼娃娃的鱼冻肉，摇了摇头不敢相信。
好吃，的确是真的好吃，但这手艺真的和付敏好像，好像，萧凉湫她是怎么会的？
“怎么了父皇，不好吃吗？”
“没有，挺好吃的，张御厨做的不错，你也学的很好，等会儿让张御厨升为总厨吧，朕也赏你两只玉挂。”
“谢父皇隆恩，那湫儿和王爷便先行告退了。”
“好，你们两个回去吧，路上小心些，让小夏子把玉挂明日送王府上。”
“是，儿臣遵旨。”
合上门直到走了一段路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直到出了朱雀门，两人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你看到刚刚他的表情了吗？”
“看到了。”
“我们这步棋应该算是奏效了吧。”
“还不够呢，他只是想到她而已，并不能足够证明什么。”赫连夜的表情并不是很好，“我知道，但是今天对他的压力差不多够了，刚刚那道菜，我里面下了迷幻粉，他晚上应该是会梦到皇后娘娘的。让他怀疑几天，再加上工厂被烧，以他疑神疑鬼的性子，应该是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你今日去了长春宫？”
“对，其实原本我不会怀疑到言灵毓的头上，但今日我去长春宫的时候，得到的两个信息验证了我的想法，很有可能阮瑜并不是几件事情的主谋，而是替另一个人做嫁衣。长春宫里放置了一座水晶珊瑚，看品像，色泽，都是顶级的品质。重点不是在这珊瑚上，而是在珊瑚旁边的摆设上。”
“你发现什么了？”
“珊瑚旁边是一串红色的像玛瑙一般的装饰，但我似乎闻到了一丝麝香的味道，红玉髓是中空的，我怀疑这里面放了麝香。不过所幸她拿出去了，没有多大问题。再加上合嫔告诉我的信息，那个寒性的花，我充分怀疑当日要她孩子死的，不是阮瑜而是她言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