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的家在长湖镇的最中心,进入横贯长湖镇中央的宽阔水道,只要朝着最高最漂亮最崭新的那栋楼房划桨而去就行,绝对是不会迷路的。
经过那道可有可无的守护栅栏,醉醺醺的守卫“脸红耳赤”地向巫师大人问好,被觉得大为丢脸的镇长狠狠训斥了一顿。
“这些年,收成越来越不好,我们一些子民甚至冒着险前去东方和南方进行交易,运气不好的甚至遇到半兽人,财失人亡。”镇长一边絮絮叨叨地哭诉着长湖镇的难处,一边偷眼看这位年轻女精灵的脸色。
与传闻中的不一样,传说精灵们性格单纯,为人和善,为什么这位女精灵一脸不干己事的淡定神情呢?
难道她不知道长湖镇是因为她才落到如此尴尬的境界吗?失去了瑟兰督伊的宠爱,又失去了占收入大块头的大部分沙洲,长湖镇越来越落魄,全是拜她所赐。
镇长摸了摸消瘦的肚子,心里暗暗咬牙,却又隐约期待这个年轻的巫师年幼不懂事,自己好倚老卖老。精灵到底长寿啊,即便活了几百年,还是那副年轻俊美的皮相。
小船通过镇中的水道,缓缓驶向了镇长家,最后在一处大房子的门口停靠下来。
清凉的夜风夹带着浓浓的鱼腥味,镇长似是非常难以忍受地捏着浸过香水的手帕,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流露出鄙弃的神色。
“原谅一个老人的任□□!”他对洛丝温说,“我实在是受够了这种恶心的味道,我已经闻了它整整六十年了!这些年来,我为这个城镇呕心沥血,过敏症风湿病……只要你能想到的病几乎挨个找上我……”
镇长的唠叨从见到洛丝温那一刻起,直到晚餐结束。
洛丝温微微合着双眼,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滔滔不绝的演讲,小座狼懒洋洋地趴在一边的座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了摇短短的小尾巴,学着它的主人一样眯着眼。
“很感谢您今晚的款待,但是夜色已深,我想不应该再继续打扰你的休息了。我赶了一天的路程,正好也累了。”等镇长讲得口干舌燥就差威胁的时候,洛丝温才答话到。
这一顿晚餐确实豪华得连见多识广的洛丝温都咂舌,且不说来自天南海北的珍馐,就是那用餐的餐具全都是银质的,铜质烛台那几根蜡烛也是上好的蜡油做成的,一列摆开来放在壁炉上,别提多有贵族情调。
镇长一脸我还有很多话没讲的表情,依依不舍地让侍女将洛丝温引到了客房。小座狼紧紧跟随着她,忠诚地守在门口,谨防其他人行偷窥窃听之事。
洛丝温这次出行只带了两位精灵侍卫,一个用来划船,一个以防万一。进入长湖镇的时候,她让两个精灵侍卫自行哈皮去了。
她打开了窗户,从这里便可以俯瞰着长湖镇。平静的河面波光粼粼,淡淡的晚雾缓缓地笼罩着这片安静的水域。估摸着才晚上七点左右,镇上的人却都已经歇得差不多了,只有点点灯火稀稀疏疏地散落在这一片黑暗中。
一只黄色的小鸟破开轻纱般的夜雾,披着一身的月光,灵巧地落在窗栏上。
“洛丝温,洛丝温!”它轻声叫着。
洛丝温伸出手,让它顺利地跳到自己的手臂上。
“小黄,哨所发生什么事了?”
“辛格说他们要回去森林,不要住在冰冷冷的石屋里,每天做着肮脏的生意,”小黄扑着翅膀,声音焦急,“怎么办?现在莱格拉斯带领着你和他手下的护卫队正和他对峙着呢!”
“其他人都有什么反应?”
“大家都想回森林,也有一小部分的木精灵支持您。辛格说他们完全可以凭着打猎自给自足,他们只想过着自由快乐的生活。”
木精灵好忽悠,精灵贵族可不好忽悠。这些精灵贵族可是身经百战的老人,都是当年跟着瑟兰督伊他家老爷子打下江山的得力助手,是庭葛王国数一数二的人物,个个身世显赫,头脑聪明,怎么可能忍受笑脸迎人的生意人模式呢!
更不可能任洛丝温指派去干什么,他们也只肯勉强给瑟兰督伊几分面子罢了!
洛丝温大刀阔斧的改革中,反对最激烈的就是这群老贵族了。孤独,向来是改革者的命运。
所有人的反对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还是掌权者的态度。洛丝温沉思片刻,神色淡然自若,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她问到:“瑟兰督伊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林地王国的国王保持沉默。”
那就是支持自己这一方的了。既不想得罪老爷子旧部下,又支持自己的计划,保持暂时的沉默是明智的。只要瑟兰督伊一日不开口撤掉自己,那么那群聪明的精灵贵族就该明白瑟兰督伊的真正立场。
洛丝温相信瑟兰督伊,当年他违背木精灵的本性,强迫他们挖地宫,改变住在树上的习惯,进入了阴森的地洞,想必也遭到了很大的抵触。
只是,这般僵持着,终究不是解决之道。
镇长大人一夜未眠,满心想着如何继续在第二天说服这个瑟兰督伊王国的二把手,多拉几个订单——这几年来林地王国的订单量下降,出口转内销,可惜镇子里的人更穷,购买力明显不如出手阔绰的精灵王。第二天,公鸡刚刚啼鸣的时候,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了起来,想要去找巫师继续昨天晚上未完待续的演讲。
当他满怀期待地坐在餐桌边时,却被侍女告知:巫师一大早就离开屋子,出去了。
“去哪儿了?”他一阵气急,差点把手中的银叉子砸掉。
让镇长大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巫师大人此刻正逛在长湖镇的街道上,中心区域环境非常不错,家家户户的房子看着也很小清新,非常养眼。等走出了这片区域,路况似乎就不那么美好了。一只只被自由放养的猪蹲在路上拉完屎,然后慢悠悠地走开来,好像它才是这里的主人。
洛丝温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可疑糊状物,在小座狼不断的抱怨声中,踩着一地的污水进入了狭窄的街巷。充满污垢的阴暗角落里,一双双亮晶晶的小眼睛好奇地盯着这位衣着光鲜的女精灵。
“看呐,她长得真漂亮,是个精灵!”一个软糯的声音。
“嘘,别看,她是个巫师,小心她把你变成哑巴!”
“如果她肯要我们捕捞到的鱼就好了,爸爸就再也不用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洛丝温循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对母子。穿着粗布衣服,脚蹬一双草编的拖鞋。大概是生活所迫的缘故,连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看起来都一脸沧桑。见到洛丝温看他们,妈妈吓得连拖带拉地扯着小男孩跑开了。
一下子,整个小巷子只剩下她空荡荡的一个人。
贫穷就像是杂草一样,疯狂地在这片阴暗荒芜的角落里生长着。要命的是,这片土地的掌权者却完全没想过如何除草。
“大人,大人……”一个带着皮毛帽子的小个子男人气喘吁吁地喊着,“总算找到您啦!镇长大人正等着您过去继续昨天的话题呢!”
洛丝温抬了抬下巴,点下头,带头走出巷子,小个子男人一脸嫌弃地踮着脚尖小心翼翼避开地上垃圾走了出去,好像那是什么恶疾似的。
小座狼摇了摇尾巴,冲这个男人狠狠地秀了一下白森森的牙齿,吓得他一屁股墩坐在脏水四溢的地上。
见这男人被吓得浑身狼狈,小座狼这才满意地摇了摇尾巴,高傲地迈着优雅的步伐,跟上它的主人。
身后的巷子越来越远,镇长家也越来越近,看着远处镇长笑得菊花一样的老脸,洛丝温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些穷人们的生计问题,同时也可以解决她眼前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