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1 / 1)

嘉宁十五年的选秀初选便整整进行了两天,辜皇后除了第一日过来,第二日便借口宫务繁忙不再出现了,剩下的择选都是由王贵妃与徐淑仪主持的。

原本的初选也不过只是筛掉一些五官、身体有明显瑕疵的,但因为辜皇后的参与,第一天筛掉的秀女个个都是相貌秀美的,王贵妃与徐淑仪虽都觉得这般不好,却因为身份所限不能言语什么,直到第二日由她们二人主持,才又重新按照祖制筛了一些人下去。

宜平当日见筛掉的那些秀女,心中暗暗期盼自己能被筛掉,却因为号牌靠后,排到了第二日,她样貌娇妍明丽,身体又无瑕疵,自是被留下。这样的结果,让她被安排到了暂住的宫苑依然不得欢颜,反倒有几分落落寡欢。

谢樟得知辜皇后选秀之时的所为,不由嗤笑出声,辜家人长相皆一般,只不过承恩公夫人当年却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样貌,可惜辜爱云同胞姊妹三人,偏偏就她未能遗传辜夫人的长相,倒是与承恩公有几分相似,装扮装扮倒也算得上可看,若是能够持重沉稳,也能被人赞一声端庄,只可惜辜爱云自幼便就是霸道骄横的性子,因此气质倒显得粗蛮,偏偏她还喜奢华,一身珠光宝气装扮下来,谢樟都觉得便是看她,自己的眼睛都没处放。

今年选秀虽非他本意,可毕竟是为天子充盈后宫,办事的官员就算再不听命于他也不会故意寻些歪瓜裂枣来恶心他,如此可不是恶心住了辜爱云么,能有个机会将那些比她美身份不如她的女子打发出去,她又怎会放过。

谢樟斜靠在榻上,听着王贵妃轻声细语的为他讲述这两日初选的情况,思绪早已跑到了他给王正道的那个冒名折子上,也不知这两日他到底查出些什么,需不需要再安排些什么……

“……初选选后,还剩下三百多人……”王贵妃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谢樟,见他神色不动,语调更加和缓:“妾身听说前朝当年选秀,初选也只是筛掉三成人而已,还从来不曾如这次这般只剩下三成人选呢,妾身细细留意了,秀女中有好些好颜色的姑娘呢,只不过大部分都因身体不妥被筛掉了呢。”

谢樟根本不曾听清她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应完之后见她半响没有言语,方才回神看向她,勾唇笑了笑:“朕都不曾可惜,阿媛是可惜个甚!”

王贵妃斜睨他一眼,娇声道:“那是自然,臣妾都替皇上可惜了,皇上若是再可惜,妾身可不依了。”

谢樟哈哈大笑,伸手握住她放在自己腿上的手,道:“那你可是白替朕可惜了,朕对此次选秀还不如太后在意,阿媛与其替朕可惜,不如替太后可惜可惜。”

王贵妃眼皮微微轻张,见谢樟笑的轻松,也忙扯起唇角干笑了几声道:“皇上这话说得,妾身都替太后屈心,太后这般操劳选秀之事,还不是为了皇上吗?”

谢樟笑容渐渐消失,垂眸看着王贵妃放在自己掌心的指尖,半响低低叹了一声,道:“皇后行事无忌,阿媛莫要与她太多计较,只当她随性罢了。”

王贵妃抬眼看向谢樟,见谢樟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满是心疼,一直隐藏于心底的一根弦仿佛突然被拨动,若她上面没有那样一个行事癫狂的皇后,她便不会让人这般心疼同情与她,她自幼骄傲,为何要因那样一个女人被人这般同情,好不甘心!

谢樟看王贵妃轻垂下眼皮,娇羞状的靠在自己怀中,眼眸中的心疼也渐渐散开,乌眸沉沉,让人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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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太后看着跪在自己下首的辜皇后,神色疲惫。

这个侄女是家中的嫡长女,幼时便被家人娇惯的性情嚣张,待她想要亲自教养时,她的性子已经拉不回来了,想到那时她刚被接进宫中,便敢从谢樟手中抢夺东西,辜太后就不由头疼。

辜太后抬手轻轻揉了揉了眉心,看着辜皇后硬着脖子不知错的样子,无力道:“阿云,你可知今日我为何罚你?”

辜爱云看了姑母一眼,垂眸闷闷道:“侄女晓得是为了选秀的事情,但侄女身为皇后,将那些还不是皇上妃嫔的秀女打发出宫也是错吗?”

辜太后只觉得头疼更甚,不由轻轻“嘶”了一声,一旁的水嬷嬷连忙上前扶太后躺下,却被太后抬手阻了动作。

辜太后往身后的迎枕上靠了靠,方才道:“哀家让你前去主持初选,是让你从中挑选几位得力的,将来可助你一臂之力,不是让你这般打发自己不顺眼的。你嫁与皇帝三年,皇帝在你那里拢共留宿过几日,究竟为何还需哀家说的再明白些么?”

辜皇后听到谢樟,更觉生气。都知她与谢樟自幼一起长大,为了让他二人多些情分,打她六岁起,便与谢樟日日一起用餐,一起玩耍,可是那个没良心的表弟居然还如此不亲近她,反倒对装模作样的王可云恩宠有加,实在让人气恼。

“还不是王可云那个贱人,要不谢樟怎会如此冷待与我!”辜皇后话音刚毕,脸上便挨了辜太后一记耳光,打的她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住口!忌天子讳这个规矩你父母不曾教过你吗?若是再被哀家听到你这般直呼皇帝名讳,便不是这一耳光的惩处!”辜太后怒不可遏的指着她道:“便是哀家,为天子母后,何时这般唤过皇帝名讳,你也太过肆意无忌了些!”

辜皇后捂着脸颊,怔怔的看着太后,她从未见过自家姑母如此震怒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让她觉得一阵胆怯,眼泪滂沱而出,哭道:“侄女儿记下了,再也不敢了。”

辜太后被气得胸口闷疼,见她哭着认错,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看了她半响,抬抬手道:“起来吧。”

水嬷嬷上前将辜皇后扶起,又为她拿来了干净帕子,净了脸,方才退到一边。

辜太后看着窗外不停变幻的浮云,长长叹出一口气道:“阿云,你须知你的以后全系在皇帝身上,哀家便是能当得了皇帝的主,又能庇佑你多久呢?你与皇帝情分浅薄,若有朝一日哀家不在了,你又要如何?”

辜皇后瞪大了双眼,她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她只知谢樟向来对姑母言听计从,自己父亲也是朝中重臣,辅佐谢樟处理许多政事,还有自己的兄弟,分别掌管着京畿守军,明明应该是谢樟的以后全系在她们辜家,怎么会是她的以后皆系于他呢?

她有些慌乱的摇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辜太后,嗓子眼只能干涩的发出一个字:“不……不……”

辜太后见状,不由怀疑自己当年选她入宫为后,对辜家究竟是福是祸?

“阿云,你向来随性所为,哀家原想着等你大了,明白些事理了,便会收敛,可此次选秀,你居然如此任性,你可知事情传出,今日已有言官弹劾你气量狭小、嫉妒不闲了吗?”

辜太后看了眼水嬷嬷,从她手里将奏劾折子递给辜皇后,语气平静:“皇帝与你是夫妻,却又不是夫妻,你须知他便是尚未亲政,也是这昇朝的天下之主,你甚为昇朝的皇后为皇家承继皇嗣、绵延血脉乃是你分内之事,那些秀女不是普通官员家中准备选做通房、妾室的普通丫头,她们每一位都有可能是下一位天下之主的生母,你可懂了?”

辜皇后呆呆的看着那几本弹劾她的折子,只觉得寒意逼上了自己的头顶,让她从头凉到尾。

辜太后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叮嘱道:“后日便是复选,按祖制皇帝应不会参与,你莫要再耍小性子了,从中择选几位颜色好、出身低的秀女,若他日能诞下孩儿,便可记名在你膝下,你可记住了?”

“孩儿、记名”的话语让辜皇后一个激灵醒了神,她脸上阴翳密布,道:“姑母这是何意?我花信未过,为何要养别人的孩儿?”不仅养,居然还要让别人生下谢樟的孩子,她怎么能够容忍,这种事情决不能发生!

她捏着那几本折子的手指已经发白,心中愤恨如滔滔江水,她辜爱云是当今太后的侄女,是承恩公的嫡长女,他家父兄兵权在握,谢樟是她的夫,这一辈子想要越过她先生出庶孽之子,绝不可能!

辜太后见她目光中的狠毒,一阵无力感袭来,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劝道:“阿云,若是皇帝愿与你亲近,哀家又何必与你愁着皇嗣问题?他不喜你,你难道不自知吗?”

辜皇后蓦地睁大双眼,那句“他不喜你”像是擂鼓一般声声敲在她的心上,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捶的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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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日,复选在御花园旁边的毓秀宫举行,谢樟果然没有参与,辜太后倒是与皇后一起出现在了复选现场,让剩下的三百余秀女心中惴惴。

宜平得知复选皇后来了,心中原本已经平复的念头再次冒出希望来,她能猜出皇后不喜美人,虽然她不是那种自视甚高之人,却对自己的长相也有几分评判,因此当日她特别装扮的艳丽了几分,就盼着碍着皇后的眼,能将自己筛出去。

徐英端着茶盘,看谢樟凝神静气的临摹《松风阁》,想到御花园旁边正在进行的选秀,心中微微有些堵,见他一幅字临完,上前为他奉上一盏茶,抿了抿唇道:“今日复选,听闻太后娘娘也去了。”

谢樟一边看着自己刚刚临摹的字,一边在心中揣摩几个字锋的走势,听到她的话,转身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茶盏,道:“选秀一事母后甚为操心。”

徐英闻言,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目光依然留在字画上未曾离开,才试探道:“太后不知可会为皇上挑些合心意的……”

“你多言了!”

徐英话还未说完,便被谢樟冷冷打断,她慌忙跪下请罪:“奴婢言行无状,请皇上责罚。”

谢樟将茶碗放在一旁,平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徐英,半响后道:“一会儿自去殿外跪一个时辰。”

徐英一愣,仰头看向谢樟,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威仪,脊背一弯,便叩到在地。

谢樟接过刘洪递过来的帕子,试了试手,淡淡道:“阿英今年年岁也不小了,等选秀结束,朕与太后说一声,提早放你出宫。”

徐英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尽,膝行向前拉住谢樟的袍脚,哀求道:“奴婢知晓错了,还请皇上宽恕,莫要撵奴婢出宫……”

刘洪见状,连忙上前拉开徐英的手,低声劝道:“徐姑姑何必如此,放你出宫乃是皇上给你的恩赐,若不是皇上念在姑姑往年的情分上,只怕姑姑还要十余年才能出宫呢,还不赶紧谢恩。”

徐英被刘洪掰开了手指,看着谢樟的袍脚从自己指间划出,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扑上前抱住谢樟的腿道:“奴婢自幼便陪在皇上身边,若是不能再伺候皇上,奴婢便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还请皇上慈悲,莫要放奴婢出宫……”

谢樟垂眸看向徐英,他非无知小儿,徐英对他的情谊他怎么不知,在许许多多尔虞我诈的人之中,徐英是这宫中真心对他好的人,若是可以,他愿意给徐英一个好的安排,可是看来,是他枉做好人了。

谢樟突然觉得没甚意思,淡淡开口道:“起来吧,你既不愿出宫,那便留下吧。”说罢也不等徐英谢恩,抬脚走出了书房,看着被四方墙围起来的天地,郁郁不能发泄,想了想抬脚向武场走去,许是拉拉弓会畅快许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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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太后看着立在下首的几位女子,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华,便是这般不动不言,也能感觉到从她们身上的勃勃生机。

辜太后轻轻翘起唇角,看向立在最右侧的姑娘,一排人中就她穿的十分打眼,身着银朱色的宽袖短襦,下面系着牙色的十二幅湘裙,衣服上用银线盘绣着朵朵芍药,一闪一闪的甚是夺目。不过这姑娘的长相也衬得起这身衣裳,秀眉弯弯,眼眸如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全屋子的美女都不及她俏丽逼人。

辜太后看到这些美人儿,像是看到了一朵朵生鲜灵动的花儿,心情也舒畅了几分,便笑着问道:“你来自何处?”

宜平心中一惊,没想到太后居然会问自己,忙忙抬头看向上首的那一行人,还未看清面目,便又想起了教导姑姑的教导,忙把眼儿垂下,行礼答道:“小女子来自江北。”

身边已有太监,将宜平的档册拿给了辜太后,辜太后扫了一眼,方才有些恍然的“哦”了一声,再度打量了几眼郭宜平,笑道:“江北有好女,哀家看着也心喜。”

宜平闻言只觉得心底慢慢泛起了凉意,不是皇后最不喜美人儿么?为何皇后还发话让她出去呢?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太后身侧,身着明黄凤袍的人,却被辜皇后投射过来的阴冷目光吓得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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