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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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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道脸色一变,眼底闪过一抹厉光,谢樟倒是依然平静的从案桌后站起身,唇角还挂着一丝笑,安抚般的看了眼王正道,向前两步迎接辜太后。

辜太后扶着常旭,气势汹汹的踏进宝庆殿,目光扫过一旁的王正道,脸上怒意升腾,也不理会谢樟的行礼,径直从谢樟面前掠过,坐到了案桌后面。

王正道见辜太后这般举止行径,心中也不由怒意滔滔。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可是辜太后仗着皇帝当年继位尚且年幼,便联合辜家一系掌控了兵权,这十几年来,辜家在京都横行霸道,可就因辜太后故,无人敢查也无人能查,当真成了京都一霸,真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谢樟对辜太后在自己宫殿的做派早已习惯,因此行了问安礼后,便面色坦然的坐在了案桌下首,道:“这么晚了还扰的母后不得安歇,儿臣实在惭愧。”

辜太后瞟了他一眼,将目光冷冷的看向立在一旁的王正道,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不知首揆今日傍晚带人关押了余次辅所为何事?”

王正道抬眼正对上辜太后的目光,拿出一直拿着的奏事折子,坦然道:“余利洲所犯罪状共十三条,桩桩件件老臣皆在折中奏明,还请皇上御览。”

谢樟还未动作,辜太后便示意身边的常旭将折子拿上来,王正道直直的盯着常旭,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还请皇上御览!”

谢樟看着王正道与辜太后的角力,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才挥挥手让刘洪走上前。

王正道轻蔑的看了常旭一眼,将折子交给刘洪,方才款款落座。

辜太后被他这般举动惹得一阵气怒,刚想发作,就听王正道缓缓而谈道:“当年先帝驾崩时,曾命老臣与冯子山等四位大人为托孤重臣,十几年来,臣一时半刻不敢忘记先帝托付,更不容许他人凌驾在皇上之上,若真有人如此,老臣便是拼了我王家上上下下三百余条人命,也定要将那人为皇上铲除了,不留后患!”

辜太后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伸手指着他斥道:“你……”

王正道眼角扫过辜太后青白交加的脸,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不知太后有何指教?”

辜太后明明白白的从王正道的目光中看出了对她,或者说对辜家的轻蔑,这让她气闷的胸口又疼了好几分,虽说她与王正道政见不合由来已久,可因她的身份,与王正道见面机会甚少,都是由心向辜家的臣子与王正道等人打交道,今日这般不客气的言语交锋让她明白她还是小看了这个对手。

她猛地握紧拳头,护甲刺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快速冷静下来,此时不是与这个老贼口上争锋的时候,关键是要保住余利洲,只有保住余利洲,她才更多几分胜算将王正道拉下马!

谢樟在两人交锋时,已经打开了记录余利洲罪状的折子看了起来,明亮的烛光下,他看的极其认真,仿佛一心沉浸在这本奏折中,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觉。

辜太后冷静下来之后,也不再看王正道,转头看向谢樟,道:“皇帝拿来给哀家看看。”

谢樟仿佛被辜太后的话打断了对奏折的研究,缓缓抬头先看了看辜太后,又看向王正道,方才拧眉道:“首揆本中所奏事项皆有证据么?”

辜太后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提高声音道:“拿来给哀家看!”

谢樟面色有几分犹豫,思索许久,还是将折子递给了常旭。

辜太后还未看完一页,神色已是巨变,这奏本中将余利洲未入内阁前所贪污索贿的事情都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见王正道并不是这两日动了要除掉余利洲的心,而是早有准备,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只是余利洲这个蠢货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连累她此刻措手不及,骑虎难下。

谢樟看辜太后神情变化,慢慢垂下了眼皮,又看了眼坐在另一边全身紧绷的王正道,心里也飞快的盘算起来。

从那日将那个妄报的奏事本子拿给王正道,他就知道王正道绝不会放过辜家放在内阁的人,余利洲这个次辅定是要被挤出内阁的,至于心向辜家的阁臣,王正道也有办法一一将其革除,可是他从未想通过此事便能彻底革除辜家的势力,他只是想让王正道和辜家彻底的撕破脸皮,再无联手的可能。

余利洲已是废棋,双方接下来要争的便是新的次辅人选,只怕各自心中都有打算,可不管是谁,哪怕是空置,只要不再是两派中任何一派的人便够了。

殿内气氛变得十分安静,谢樟不开口,王正道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辜太后是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三人相对坐着,看起来都是一脸的平静,心中却早已转过了千百个弯弯绕绕。

辜太后将折子合上,看向谢樟,想让谢樟给她一个台阶,可谢樟许是累了,居然微微闭起双目,小憩起来。

辜太后心中怒火更胜,却也只能忍着,冷声道:“皇帝怎么看?”

谢樟像是被突然唤醒,微微惊了一下,反应半天后才道:“既然首揆已将罪状列举清楚,变按我朝法度处理吧。”

辜太后瞥了眼王正道,道:“首揆掌管内阁,余利洲的案子,还请皇上另指派人选查探真相,莫要被人蒙蔽了!”

谢樟微微一愣,半响后方才道:“儿臣晓得了。”

辜太后本还想再指几个人,可是看到王正道在一旁,也不便多说,只能起身沉着脸离开了宝庆殿,准备明日皇上向她请安时提一提。

见辜太后离去,谢樟也不等王正道说话,直接道:“时间不早了,王大人还是早些回去歇吧,朕让刘洪送送你。”

说罢对刘洪摆了摆手,刘洪立刻赔笑站在了王正道面前,道:“王大人,请……”

王正道听出了辜太后刚刚话中的未尽之意,生怕皇上顶不住压力,真的选了辜氏一族的人,那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可是谢樟说完送他离开的话,便转身进了内殿,他只能重重叹了声,随着刘洪出了大殿。

谢樟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心中疲累。他父皇在位时间太短,交于他手中的可用之人更是寥寥无几,加之他登基时又太小,羽翼尚未丰满,便被辜家和王正道一一摒除,而今他想要拿回父皇交给他的权力,实在是步步艰难。

可不管如何,他都要夺回来,辜太后眼界太窄,只盯着宫中和京中,辜家人又太过横行无忌,暴虐嚣张;王正道维持朝局平衡倒是有些手段,可他老了,一心求稳,故步自封,而昇朝还年轻,要前进,就必须斩断他的牵绊,这些都是他要夺回权力的原因,更因为父皇交给他的是一个富足安乐的江山,他哪怕付出百倍心力也要还一个盛世给父皇,方才不辜负父皇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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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前朝如何风起云涌,后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终选定在七日后,听说那天皇上也要亲自来选,这几日教导姑姑已经开始教导秀女们一些基本的规矩了,女孩儿们不知道未来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依然天真的无忧无虑。

宜平自那日复选被留下之后,这几天也想明白了,自己怕是八成都要留在这个宫里了,语气这般郁郁寡欢,不如老老实实的多听教导姑姑的话,如此才能在宫里好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她和父母总有相见的那一日。

在严苛的学规矩中,时间很快便到了终选前夕,昇朝选秀规矩比前朝宽松了不少,虽然不要求秀女必须穿一样的服饰,却也规定了服饰的样式和发型钗环的种类,还有一条便是不得涂脂抹粉。

据说是因为文宗当年小选,看中了一位秀女,觉得此女相貌姝丽,有仙人之姿,便留下了,可临幸的第二日,发现身边人皮肤蜡黄粗糙,一时惊骇,自此以后,便要求秀女们一律不许涂脂抹粉,素面见天颜。

余利洲一案,谢樟不等辜太后与王正道发话,便以避嫌为由,将案子交给了山东省按察使谢景屹来主审,其他陪审官员也全部选了京畿之外其他省道的官员,如此安排虽然不符合辜太后和王正道心中的想法,却也因为没偏向任何一方便被通过,因为事情进展顺利,谢樟这段时间心情也好了不少,因此当户部左侍郎请示他是否最终选人时,他便愉快的答应了下来。

得知谢樟会在终选选人,辜皇后气得摔碎了一屋子的东西,消息传出,王贵妃唇角勾起一抹轻笑,对身边的姑姑道:“皇后的气性可真是越来越大了,为皇上选秀,是为了绵延皇家血脉,皇后可见心中把皇上看的太重,因此才不舒服呢。”

陶姑姑细细替王贵妃染着指甲,闻言也笑着应道:“娘娘说的是,只是这皇家的夫妻,不比普通人家,便是外面的夫妻,若是因着男人纳妾,正室夫人便如此气性,也是会被人说呢。”

“女子以宽厚为德,姑姑的教导,本宫记在心里了,只是不知道太后娘娘会不会如姑姑这般教导皇后呢。”王贵妃轻轻抬起手,朱红色晕染在指尖,衬得一双玉手更加白净细腻,她眯着眼睛端详了片刻,才缓缓笑道:“若是太后的教导也不管用,只怕还要旁人来教导才行呢。”

陶姑姑抬眼看了王贵妃,很快便垂下头,道:“奴婢明白了,会尽快将消息传给首辅大人的。”

终选那日天气出奇的好,连续下了两天的雨也在这一日收住了,艳阳初升,被雨水冲洗过的天空格外的蓝,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驱散了冬日的寒冷,反倒多了几分暖意。

谢樟惬意的靠在御撵上,微微仰头看着远方纯净的蓝天,唇角不自觉的勾起,这片天如此广袤,无边无垠,让他有种想化身为鸟儿尽情翱翔的冲动,无拘无束,畅快自在。

进入终选的秀女一百余人,除了谢樟,辜太后、辜皇后、王贵妃几位贵主儿也一起到了,宜平被排的次序不前不后,正在中间,看着一排排人出去,她的心情奇异般平静下来。

不过数十人,谢樟已经看得眼花缭乱,留哪个不留那个,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太后和皇后还有贵妃便已经七嘴八舌的在他旁边给出了意见,原本就昏昏的头脑被几个女人说的更加昏昏,只能留下一句“你们定”,便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秀女或被留下或被送出。

选秀进行了一般,谢樟越来越觉得无甚趣味,渐渐有些明白为何皇祖父在位四十多年,却只小选了两次,可见他老人家也觉得这般选人是个极其考验眼力、脑力的活计!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下坐姿,借势想问问身边的刘洪还有几人时,却被刚刚进来的一个女子吸引住了目光。

宜平站在一排秀女的正中,今日的她穿戴十分清新大方,浅石英的短襦上衣配紫薇色的十副马面裙,头上也中规中矩的只带了一朵与裙子同色的绢花,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像是一朵春日将将开放的梧桐花,恬淡美好,又带着春日里特有的明媚甘甜。

谢樟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很快便尽数收敛,只是暗暗觉得奇怪,那日他明明看到这个姑娘一脸落寞的站在毓秀宫前,还以为她落选了,如今看来,那日她那般难过怕是不愿进宫吧。

谢樟眼神微微暗了下,很快便有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高兴,他从来不觉得这宫中是女子的好去处,好好的女儿家到了这宫里都变了,可惜他身边从来没人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今日能见到一个和他想法一致的,他突然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只可惜他并不想留她在宫里,这般明媚如春日的女子,应该是属于宫外那片天地的,只有那样她才会开的更好。

谢樟被她笑的心中气恼,猛地从榻上站起来,对着刘洪喝到:“给朕拿双便鞋来!”

宜平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笑声是收住了,可是眉眼之中的笑意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谢樟穿着袜子立在榻前,直直的看着宜平,微抿着唇角,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真是做了个大笑话!本想发脾气,却在看到宜平眉眼闪亮,红唇翘起的模样时,瞬间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宜平也觉得自己刚刚笑的有些气人,缓缓的收了笑,看向谢樟,柔声道:“多谢皇上惦记着妾身。”

“谁惦记你了!”谢樟觉得脸颊有些发热,趿拉着刘洪拿进来的便鞋,走到她前面轻哼一声:“不过是些占地方的东西,随便拿给你用用罢了!”说罢闪躲开目光,扭头走到案桌前,随手扒拉着扔在桌上的布料,道:“过来看看可有中意的。”

宜平上前两步,侧头看他,见他目光像是定在眼前的布料上一般,不由勾起了唇角,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道:“皇上现在看的这匹就不错。”

谢樟得意的挑了挑眉脚,斜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这个蓝色确实好看。”说着拿起了一匹青色的细纱在宜平身前比划了下。

宜平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手里的纱,“这匹……蓝色?”

宜平看了看谢樟手中的细纱,又看了眼桌上的另一匹纱,眨了眨眼睛,将谢樟手中的布匹接过来,迟疑的伸手指着桌上的另一匹天蓝色,问道:“蓝色难道不是这匹吗?”

谢樟一顿,转头看向她,见她将那青色的细纱斜抱在怀里,那清亮亮的颜色趁着她的脸蛋越发的洗白,在烛光下像是奶豆腐一般细腻,让他的手指尖有些发痒。

“嗯,这个色果真称你。”谢樟抬手伸向宜平,却最终落在她怀中的细纱上,微微摩挲了两下。才又想起她刚刚的那个问题,转头看到她手指刚刚落下的地方,拧了下眉,将那匹天蓝色的细纱拿起,端详了下,道:“这个湖青色不适合你。”

“湖……湖青色?”宜平左右打量着两人手里拿着的细纱,半响后突然弯唇一笑,抬手抚着自己怀里青色的细纱,点头应道:“既如此,那妾身就用这匹蓝色做件衣衫穿。”

谢樟觉得她笑的有些奇怪,皱眉看她:“你笑什么?”

宜平将那匹青色的纱放到一边,听到他的话,斜睨了他一眼,道:“皇上送给妾身这么多不用的东西,妾身高兴。”

谢樟看着她脸上娇俏的笑,心知她未说真话,却也不想追究,只是轻哼一声:“朕才不信你的话呢!”说着转身向榻前走去,在榻上坐下后,看着她还低头看着桌上的那些布料,唇角不由慢慢弯起。

宜平将细纱微微收拾了下,转头看着谢樟道:“妾身这就给皇上冲茶……”

话还未完,就被男人此刻的笑容看的心中一颤,话语渐渐低了下去。

屋内闪动的烛火映在他脸上,鼻梁挺俊,唇角还噙着亲和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温润柔和,华光流转。

宜平呆呆的立在那里,心中渐渐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见他不过两次,可却从一开始就好像并不陌生,便是这样处在一室,也像是两人相识许久一般,这种熟悉感让她对他竟然没有一丝丝的戒备。

宜平突然觉得有些心慌,这种心慌的感觉突如其来,让她寻不出原因,也不知如何排解,只能慌乱的转身去一旁找寻茶具。

谢樟本被她呆看自己的目光看的心情愉悦,却突然感觉到了她的疏离,这让他的心情也好似蒙住了一层乌云一般,有些不舒畅起来。

宜平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在脸上挂上笑容,转身端着茶具走向谢樟,“妾身这里没什么好茶,只有入宫时,家中给带的一点本地茶,还请皇上莫要嫌弃。”

谢樟注视着她,看她语态又如早上那般恭敬客气,眉心不由拧了起来,半响后才道:“江北云雾便是贡茶,算得上好茶了。”

宜平正准备取茶,听到谢樟的话,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反应过来,用茶匙取出一平匙茶,往谢樟面前送了送,一股清新鲜爽的茶香瞬间溢开,让人神怡。

“这是今年的新茶,父亲当时恰巧在茶山不远公干,便寻机买了些。”宜平的声音温软,配着她手下不疾不徐的动作,像是一幅优美娴静的画儿。

谢樟在渐渐溢开的茶香中,放松了身体,靠着身后软软的迎枕,声音也有些懒了起来,“闻着好像比贡茶好。”

宜平正在烫杯,听到谢樟的话,抬眼看着谢樟,带着几分嗔怪道:“皇上这话我可不敢应。”

谢樟见她这般,低低笑了一声,缓缓做起了身体,看着她太壶冲泡的动作,低低道:“茶许是真不及那贡茶,可一杯好茶,茶只占五分,剩下五分是要看冲茶人的技艺的。”

宜平抿唇一笑,抬手倾斜茶壶,清澈明亮的茶水很快注满了雨青色的茶盏,清鲜的香味带出一丝丝说不出的涩味,更添回味。

谢樟慢慢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赞了声“好茶”说罢想了下,又补充道:“手艺也好。”

宜平含笑看他,想了想,道:“皇上那么辛苦的到园子里给妾身捡了那么些占地方的东西,却只让妾身奉杯茶,若是妾身再做不好,岂不是有愧?”

谢樟刚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呛到,将茶汤咽下,抬眼瞪向她:“不许再提那些东西!”

宜平装作惊讶的睁大眼睛,很快便又做出一副乖顺状,道:“是,妾身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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