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伙已出了丹竹正街口,到了大竹根,人流边走边散,往大竹根又入了些人,行人已不觉涌挤。永柏还被那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话鼓舞着,他觉得那句话说得太好了,和那句话比起来,树祥公和茂伟公从前所说的那些“立功报国,光宗耀祖”的道理简直不堪一提。他就一直为那句话激动着。
听定庆那么一说,永柏警觉地边走边向后望去,果然有几个人在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背后,时下弦月象镰刀似的停在空中,就这微弱的亮光下,永柏公已能看到那几个人不怀好意,有人不时用手指指他们,小声地说着什么。
“他们是冲元斌来的。”永柏公对定庆说,但他分明也是要说给每一个人听的,他压着嗓喉,把声音压得很沉。
“来就来,”元斌说,“怕他?”元斌公同样也把声音压沉。
“别慌。”永柏说,“他们是珠沙塄人,没到硃沙塄路口,他们不会动手的。”
“你怎知道?”雄业问。
“梅令人说我,上下士人说乃,城金塘人说没,硃沙塄人说某,”永柏说,“看戏前听他们说话,就知道他们是硃沙塄人了。”
永柏公常出丹竹卖山货,与人倾谈多了,丹竹邻近四乡八村的话都能听出。
大伙都相信永柏的话。
“到硃沙塄路口,顾着他们动手,”永柏说,“他们一动手,我们就跑。”
“为什么?”元斌问,“难道怕他?”
“不是怕他,”永柏说,“是引他们到祖光路口,然后再打。在他们地头打架,对我们不利。”
大伙明白了永柏公的意思,打架不能在人家地头打。在人家地头打架,人家会越打越多人,俗语有话:强龙难压地头蛇。再强的龙,在地头蛇面前,也不得不下气三分。
说话间,到了硃沙塄路口,更疏人了,永柏公又提醒大伙当心。
果然,跟在后面的那伙人扑上来了,六、七多个,朝着元斌就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永柏故意这么地问,假装是上前劝架,实际上是把元斌救了出来。
那伙人追着元斌照打,永敏、雄业、定庆护着元斌也跟着一齐跑,永柏断后,那伙人吆喝着追来,路上还有些人,见有人打架,纷纷让路,有人害怕,跳到路旁的禾田里去的。那伙人一共七人,走马灯地一个轮着一个上,这个追上来打几拳,那个又赶上前踢几脚,永柏故意装出一副示弱的样子,不是闪就是退,那些人的拳头和脚就要打到永柏身上,就要踢到永柏公身上,但永柏总能躲开了,永敏、雄业、定庆、元斌也轮流着上前帮打几下,就这样边打边退。
追到黄屋儿,那伙儿有点儿气泄了,不愿追来,元斌却又停下来叫阵,那伙人又追了上来。
过了城金塘桥,到了祖光路口,永柏放慢了脚步,永敏、元斌、定庆、雄业见永柏公慢下来,知道反击就要开始了,也跟着永柏慢下来。那伙人以为永柏他们跑不动了,加快追赶上来。
一个人就要追到永柏,永柏突然一蹲,接着大喝一声,拨地而起,一招“排山倒海”,那人的门户正向永柏敞开着扑来,正迎着永柏公的左肩,被永柏当胸一撞,退后不及,就倒在从他后面跟上来的同伙的怀里,同伙赶忙要把他扶住,但永柏也逼近了,一招“罗汉推车”,双掌齐发,那两人要退,但双脚互绊,都摔倒了,一时狠狈之极。
此时,永敏等人也和那伙人交上了手,双方捉对厮杀,场面一时混乱,永敏在那边儿占了上风,把对手打的连连后退,但元斌被一个比他高大的人逼落了禾田,禾苗被踩倒一片。
永柏和一个人打下一块水田里,那人和永柏一般身材,但功夫不及永柏,但也相差不离,稍处下风。
水田里有一把钯具,是日间使牛的人摆了烟叶,赶不及钯田,因田还未钯完,懒得带去带回,就留在那儿了。先前被永柏推倒的人爬了起来,脑羞成怒,过去拖过那把钯具,就朝永柏背后扑来。
定庆正和一个人战落田渠里,在那边儿看见了,边打边急喊:“永柏,小心后背。”
那持钯的人正使着钯齿要向永柏横向砸去,和永柏交手的人一听到定庆的喊声,大叫起来:“停,停,别打了。”持钯具的人听到那人喊叫,愣了一下,就抓着钯具站在那儿。
永柏得到定庆提醒,转过身来要应付背后的人,和永柏交手的人过来按住那个持钯的人手中的钯具,一边朝四下的人大叫:“停,停,都别打了。”
双方的人都停了下来。
“都是自己人,别打了,”只见那人又喊,接着又问永柏,“你就是永柏?”
“是。”永柏昂然地应。
“梅令村的?”那人又问。
“梅令村的。”永柏清楚地答。
“亲戚,老表,自己人,别打了。”那人说,就向永柏走来,边走边问永柏:“老表认得我吗?”
又是老表,永柏警觉地问:“你是谁?”
“你是梅令李永柏,茂海的仔,是吧?”那人站在永柏跟前问。
“是。”永柏说。
“那就是了,”那人肯定地说,“是老表。”
“什么表?”永柏问。
“你认识树耀吗?”那人又问永柏公。
“我二叔公。”永柏说,“不过不同房头。”
永柏说的是实话,永柏是梅令李族大房的,树耀公是三房的,但依族辈派份,树耀公第二,永柏确实是叫树耀公为二叔公。
“我就是树耀的外孙,叫黄达松啊!”那人赶紧说明说。
“你就是桂芳大姑的仔。”永柏一阵惊喜。
永柏确信了那人的话,树耀公确实有个女嫁硃沙塄姓黄的,在丹竹还买过永柏的山鸡,说是买回家煲汤给家婆补身子,家婆刚病了一场,说起来都是梅令村人,论起来永柏要叫为大姑,永柏也就多送二个鹧鸪。
“就是,就是。”那人连忙地说。
气氛马上缓和了下来,双方的人都围扰了上来。
“大水冲了龙王庙,”达松爽朗地笑起来,“自家人打了自家人了,打过就算了,言归于好,言归于好。”达松说着,友好地过来和永柏握手。
永柏也笑了,向达松伸出手去。双方紧握着手,又“哈、哈”地笑。
达松笑罢,招呼那伙人近前,一个个向永柏介绍,达健、达勇、如艺,如勇、家永、如兴,都是黄姓人氏,果然都是彪悍之人,此时细看,一个个都是精、气、神十足。达松对那伙人说:“这就是日间我还和你们说过的梅令村李永柏,一把弹弓连射两个士匪就是他了。”
众人都对永柏正容起来,连说“久仰。”
永柏和那些人一阵客气之后,又向他们介绍了永敏他们,双方又是一一握手,都说着“得罪”的话。
“你怎知我射土匪的事?”永柏问达松。
“老表你威名远播,谁人不知?”达松说。
原来达松公母亲日间正好回娘家,听梅令村人说了,回来又和达松说了永柏的事,一口一口在达松面前称赞着永柏。
“大姑言过其实,老表不可全信。”永柏说。
“老表果然谦虚。”达松说。
原来达松也常到梅令,只是因为树耀公和永柏不同房头,屋也离得远些,因而和永柏没有见面,见面也不注意,也就没有互不认识。但达松认识梅令村许多人,那些人永柏也是认识的,有的还比较合得来。
如此说来,双方更觉亲近了,元斌还和在看戏时打架的如勇再次握手,又相互请罪。
双方都觉相识恨晚,于是击掌约定,日后互尊兄弟,有事互帮互助。
就是这些英雄,日后联手劫了日本兵的运油船,而且还炸了日本兵的储油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