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近道,雄盛婆走和冲岭口,过蚌蛤塘。
蚌蛤塘塘宽水深。相传曾有土匪以石蛤背为窝,绑得来票子,有交不起赎金的,就押到蚌蛤塘,剥了衣服,割了生殖器,令游过塘去,能游过塘者生,不能游过塘者死。生死由命,多不能游过塘的。
路是越入越山,越走越陡,好不容易入到石蛤背,被茂琼喝住:“干什么的?”
“找茂伟。”雄盛婆说。
“茂伟是你叫的?”茂琼没好气地说:“不在。”
“那茂庆、茂荣呢?”雄盛婆又问。
“也不在。”茂琼说。
“那谁在这儿?”雄盛婆又问。
“我。”茂琼说。
这时,正巧茂伟公出来,见了雄盛婆,就问:“什么事?”
“有一样东西,有人托交给民团这儿。”雄盛婆说,正想把怀里的信件掏出来。
“跟我来。”茂伟公用手势止住茂海婆,对茂海婆说。
茂伟公将茂海婆带到指挥所。
“什么东西?”茂伟公问。
“我也不知道,”雄盛婆说,“是一个国军军官给我的。”一面将信件掏出来给了茂伟公。
茂伟公拆了信件,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打开一看,脸色突然变了,马上又将纸折叠起来。
茂伟公料到雄盛婆带来的东西不是一般的东西,否则雄盛婆也不会来到这儿,但想不到那东西是这么重要。
“这件事还有谁知?”荗伟公问。
“除了我,还有茂海大嫂。”雄盛婆说,雄盛婆己经从茂伟公的神情看出此事非同小可。
“告诉茂海大嫂,此事万不可以让第三人知道,”茂伟公神色疑重地说,“一定要守口如瓶,连自己的老公也得瞒着。”
“为什么?”雄盛婆问,但一问出口,就发觉自己问得多余了。
“你一个苦娘乸不要多问,”茂伟公说,“总之你和茂海大嫂都不能对任何人去说这件事,否则......”茂伟一时也说不淸“否则”什么,毕竟这事儿太大了。
雄盛婆明白茂伟公的意思,就没有再问,于是向茂伟公保证决不会向第三人透露此事。
“你马上回去交待茂海大嫂,”茂伟公说,“死也不能说把这件事说出来。”
雄盛婆答应了,匆忙告辞回去。
雄盛婆前脚刚走,茂伟公即叫来茂琼,让茂琼马上回村,通知树祥公、树生公、仲瑶公晚上都入石蛤背开会,让树祥公多叫几个梅令村各姓的人入来。
原来茂伟公得到的,是丹竹飞机场的详细图,图上标明飞机场的新建飞机堡在哪、油库在哪、粮库在哪、兵营在哪、民伕房在哪、等等等等,甚是清楚。茂伟公明白了国军千方百计就要搞到这张图,也想到了日本兵必然是不惜血本要截住这张图。
茂琼走得快,在路上追上了雄盛婆,因不屑与雄盛婆同行,就过老鹰岗,经老鹰岗回村。
却说茂海婆在瓦窑坪,担心在瓦窑坪顶醒目,就下到坪里来。茂海婆也无心再割草了,就坐在一棵松树下,一面等着雄盛婆,一面想着回村如何叫人来埋了那个国军军官。
这时,秀英姑来到了瓦窑坪。
原来,梅令村也听到了瓦窑坪顶上的枪响。秀英姑担心母亲,待见几个日本兵出村去了,知道那些日本兵就是从瓦窑坪出来,经竹山顶落村出飞机场的,就逼不及待地跑入瓦窑坪来。
秀英姑穿一件花格布衫,来到瓦窑坪,不见母亲,就焦急地喊了二声,四下里张望。茂海婆就站起来,叫秀英姑过来。
秀英姑见了茂海婆,脸不明不白就红了,但还是朝茂海婆走过去。
茂海婆突然从秀英姑走路姿态看出了一种什么端倪。
你还别说,在农村,有些妇人的眼就特别慧,人家不用看你的肚子,从你走路的神情步态就能看出你是不是有了,茂海婆就是这种独具慧眼的人。
秀英姑到了茂海婆跟前,低着头叫了声“亚母”。
“你妈妈入石蛤背了,”茂海婆拉秀英姑坐下来,安慰秀英姑说,“没事的,等会就回来了,来,我们坐着等她。”
秀英姑的心放下来了,就顺从地坐在茂海婆的侧前,她想问茂海婆些什么,但不敢问。
茂海婆已觉察到秀英姑的不安,她执着秀英姑的手,痛怜地望着秀英姑,见秀英姑额角上的头发有点零乱,茂海婆就伸过一只手去,去抹捋秀英姑额角上的头发,将秀英姑额角上的头发梳向耳后。茂海婆的动作是那样地轻柔,好象眼前的秀英姑,就是自己的女儿一样。
秀英姑低着头,一动不动,任由茂海婆的手在她两额边的发际间轻轻地抹捋着。
“有了?”茂海婆小声地问。
秀英姑没有作声,但眼泪流了出来,她就把头俯得更低。
一颗眼泪顺着秀英姑秀丽的脸滑落下来,然后“嗒”地滴在茂海婆握住秀姑的手的手的手背上。
秀英姑的眼泪证实了茂海婆的猜测,茂海婆不由地将秀英揽在怀里。
秀英姑哭了出来。
茂海婆的眼眶也湿润了。
这时,雄盛婆正好回到瓦窑坪顶,目睹了这一幕。
茂海婆从瓦窑坪回来,歇没多歇,就到茂斌家里,请茂斌婆帮忙上雄盛家提亲。
“想清楚了?”茂斌婆问。
“大不了我们全家搬入昭平种木薯,”茂海婆坚定地说,“不聚秀英,在梅令村过得去,聚了秀英,在良心上过得去。”
原来,茂海婆从瓦窑坪回来,就和老公茂海摊牌了,要聚秀英姑过门,茂海公低头不语,茂珻婆火了,对茂海公说:“你不聚我聚,我就和个仔和媳妇入昭平种木薯。”
“人家敢不敢嫁,不是你想聚就能聚的。”茂海说。
“这个不用你管。”茂海婆说。
确实,雄盛婆在瓦窑坪知道秀英姑有了,对秀英姑是连连顿脚,但很快就平静了,对秀英姑扔下一句:“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只不过不要在梅令村丢人现眼就行。”气呼呼就走了。
所以茂海婆知道雄盛婆会同意的。雄盛婆同意了,雄盛就好对付了。
果然,这天黄昏,雄盛婆等得雄盛从石道塘放田水回来,瞅秀英姑不在,就对雄盛说了,茂海家若来提亲,要雄盛就得应诺。雄盛犹犹豫豫,雄盛婆即拖过一条绳索就往梁上挂去:“你先收了我尸,再收你个女条尸,看族法重要还是我母女两条性重要。”雄盛只得拂袖而出:“你怎做就怎做,反正个女是你生的。”
但雄盛还是去问春褀公,春祺公说:“现在是什么时候,还管得你这多,连寻火明公这大的事都顾不得呢!我们张姓人雄深救了人家李姓人茂池,人家李姓人茂永又帮了我们张姓人春英,谁管得了?”
这不是眀摆着鼓励吗?
其实,春祺公的理解也很简单,大道理不用多讲,两兄弟为争屋地打生打死,外人来抢屋地了就要齐心合力一致对外,两兄弟打生打死屋地还在,屋地被人家抢去了就是人家的了。日本兵不走,连山也是日本人的,下一道命令,不许你拜山就不许你拜山,你还寻什么“火明公”?
确实,后来张、李两姓能重归于好,也是一步一步走出来,不是突然就转过弯来的。
雄盛还想多问,福元公来了。
原来福元公听树祥公叫来的人通知说晚上入石蛤背开会,料想必是村中大事,就来叫上春祺公同去。
其实,春祺公早得到了戴姓荣超公的转达。荣超公说是树祥公交待的,春祺公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