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兵架好机关枪,让梅令村人一个个出来认领镰刀,新乡长警告梅令村人说:“不要以为你们梅令村人有山,有事可以躲进山里,皇军早有你们山里地图,山根山旮都了如指掌,你们一个个老老实实出来认刀,是你的就认领回去,可不要贪便宜乱领,知道刀是谁的,如实举报,皇军重重有奖,要看的仔细,不可乱报,皇军可不是好惹的,从东三省打到广西,本事人家有的是,服从皇军,至为上策,招惹皇军,看你们有几个脑袋,我对你们说,没招惹皇军最好,皇军虎熊之师,老虎嘴边捊须--某惹好过惹【没招惹好于招惹】。”
翻译也不十分听的懂新乡长说的土话,看新乡长的架势,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梅令村人,都听出了新乡长的弦外之音。
日本兵从永康公屋里抬出一张桌子,刀就放在桌面上。梅令村人一个个上前认刀,没有人认是自己的,也没有人举报是谁家的,一是确实不是自家的,二是确实也不知那把镰刀是谁家的,三是就算知是谁家的,新乡长一句“某惹好过惹”,也没有人举报。
雄盛婆心知肚明,怕雄盛做了错事,就抢在雄盛之前出来。
雄盛婆拿起镰刀假意地看了看,就将镰刀放下。
“知是谁的?”翻译湊过来问。
“不知道。”雄盛婆讨厌地瞪了翻译一眼。
翻译识趣地扶了扶眼镜。
接着轮到雄盛,雄盛婆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她紧张地盯着雄盛。
事实上,雄盛婆的担心是多余的,雄盛早明白着新乡长的言外之意,又见老婆都不认领,虽然感觉好象是自己家的刀,也放下了。
到秀英姑,雄盛婆的心又提到嗓喉上,她忍不住就喊秀英姑:“阿英,不是自家的东西千万不要,我们家不贪这种便宜。”
日本兵喝住了雄盛婆,但是没觉察到什么。
秀英姑是何等聪明的人,见父母都不认那把刀,她哪会认?把刀拿来手里看了看,就放回桌面。
后面的人又一个个地认,茂海婆知道雄盛婆在瓦窑坪失了把刀,想是被日本兵拿走了,估算那把刀就是茂婆婆失的那把镰刀,装出很认真地看了看,就放下了刀,走了过去。
终于每个人都认完了,那把镰刀也终于没有人认领,也没有人举报,还留在那儿。
“难道是外村人落那儿的。”新乡长装腔作势地问。
这不是没有可能,那些外村来的釆药佬,寻山【找寻风水宝地】佬,落一把镰刀在此,也不出奇。
“八格、八格。”日本兵小队长骂了两句,喝令日本兵捉人。
春瑞公和树生公被日本兵捉了出来,吊在仁吉地塘旁边的那棵杨桃树上。
雄盛婆就要站出,新乡长看得真切,拦在雄盛婆面前,恶狠狠地喝:“呢系搏亚村人伴你执瓜惹【梅令白话音译:你是想一条村的人都陪住你一起死吗】?”雄盛婆听新乡长这么地喝,就退了回去。
翻译看了一眼新乡长,看新乡长象是教训梅令村人的样子,就没有理会。
日本兵扯下杨桃木枝条就要打人。
“想不到今日让我见你被打死了吧!”树生公恨恨地对春瑞公说,“看你还能来挖我‘俭德公墓’?”
“你只死老嘢【老嘢:老家伙、老东西】!”春瑞公毫不示弱,“千万不要死在我后面,死在我后面,我这只老鬼就捉你这只新鬼当马骑。”
“你有只X【骂人的话,指女人**】本事。”树生公说。
“你有?”春瑞公回敬,“死在我后面试试。”
日本兵小队长“呱呱”大叫,拇指粗的杨桃枝条就落在春瑞公和树生公身上,“扑扑”地响。
梅令村人都愤怒地瞪着日本兵,雄盛婆是把头拧过一边偷着下泪。
然而春瑞公和树生公,竟然啍也没啍一声。
树生公顾不得杨桃条也落在自己身上,对春瑞公说:“死老嘢,还不呻痛。”
“你只死老嘢不死,”春瑞公说,“我偏不呻给你听。”
“看你能顶到几时?”树生公说。
“看你能顶得几耐【耐:久】?”春瑞公说。
两人就这样说着恨着,终于被打昏了过去。
日本兵打得累了,就收队走了,村民忙将春瑞公和树生公救下。
过午,又有一队日本兵进驻“李氏祠堂”,吸取上次被人一窝端的教训,这次日本兵分屋住着。
祠堂仓库里的杂物众多,烂椅烂凳烂柜架,什么都有,一片狼籍,看上去也没什么,也看不出藏有什么,日本兵也就懒得执拾,也就住在别间,反正祠堂大把地方,住在哪不行?
第二天,飞机场上的日本兵就入山了,围剿梅令村抗日自卫队。
说出来也真可怜,围剿梅令村抗日自卫队这大的事,丹竹飞机场日本兵竟然没有多少的兵力可以调动。仗打到这个份上,日本兵也确实不容易的。日本兵在太平洋上被美军打的节节败退,在滇缅战场又被中国国军打的满地找牙,地方又不安宁,兵力哪够使用?因此,丹竹飞机场的大木繁野是焦头烂脑,只能派出三十多个日本兵,组成一支“特工队”,兵分两路,每路又分三个小队,迤逦入山。
张姓的民团团员都到自卫队报到了,虽然就三、五个,这样,李、张、梁、戴、黄、蒙各姓民团团员都到齐了,梅令村自卫队有近六十人。但日本兵训练有素,武器又好,有机关枪,还有炮,自卫队的土炮又笨又重,打的又不远,哪比得上人家的迫击炮,枪也最好的是步枪,哪比得过日本兵机关枪,因而,梅令村抗曰自卫先从石蛤背撒出来,进入白马地界,在坝儿口打了一个伏击,击毙了了三个曰本兵,接着,双方在歩阳崖背又有过一次恶战,自卫队将一队日本兵堵在滕儿峡,接连冲锋,但冲不垮日本兵的机关枪,入黑时候,茂伟公只能下令撤出战斗,民团打死了二个日本兵,自卫队却阵亡了三人。
原来茂庆、茂荣、茂池等人认为在山里日本兵好欺,现在才知道人家厉害,也更佩服茂伟公见地,于是安心和日本兵绕山,凭着熟悉地形和日本兵周旋,双方多有交火,谁也没占到便宜。
说是容易,事实是步步惊险。一夜,茂庆带领的自卫队十余人在廊廖的甘子崖被日本兵偷袭,幸得虽有月光,但木密林暗,前面的日本兵踩落了一爿石块,石块“骨碌骨碌”地滾下来,后面的日本兵以为是手榴弹之物,慌忙躲闪,一阵忙乱,山寂谷静,民团值哨的李姓茂安,觉察到山下有动,叫醒自卫队,茂庆估算应该已被日本兵包围,不宜应战,就率领队员从东面一条沟壑下山,那是一条日积月累被水冲成的山沟,草长沟深,自卫队下到半山,日本兵也上到来了,果然日本兵已包围了甘子崖,正从四面上来,但日本兵做梦也想不到自卫队从山沟下来,就从沟上过了,自卫队静声屏气,能听到两边沟上日本兵招呼同伴的声音。好险。
不久,自卫队宿在珠帘村,珠帘村村头有两户姓张人家,张公礼福有失眠症,夜不能眠,是夜正在床上发呆,忽闻窗外有脚步声,细听,是皮靴走过声音,知是日本兵,就拿出锅盖猛敲。正是夜深人静时候,响声飘荡,夜空震动。民团惊醒,从村中冲杀出来,茂池身先士卒,被打中左手,自此左手落下残废。茂伟公指挥茂庆、茂荣用手榴弹开路,但闻哪儿有枪声就往哪儿扔手榴弹,这才冲杀出来。日本兵抓住礼福公,翻译问礼福公为什么要敲锅盖,礼福公说:“中国人不帮中国人,难道会帮日本人?"翻译气的头顶冒烟,日本兵就将礼福公吊在一棵荔枝树上活活吊死了。
又一夜,茂庆和茂荣发现豹儿顶有火光,料想是日本兵生火取暖,其时己是十月中旬,曰暖夜寒,山上夜间尤其是冷,生火取暖并不奇怪,茂庆和茂荣征得茂伟公同意,各领一队分两路包抄上豹儿顶,一场激战,歼灭了五个日本兵。
从此,日本兵对于自卫队,也更小心。
山里打得热闹,但梅令村有人似乎更关心永柏和秀英姑的事,雄盛家答应了茂海家的提亲,两家公开往来。张姓有人就找春祺公告状,要求春祺公召集族人开会。
张姓民团团员到自卫队报到,张姓人又反对永柏和秀英姑的事,这不奇怪。公还公私还私,张姓民团团员到自卫队报到,是村中的事,是公;张姓人又反对永柏和秀英姑的事,是两姓间的事,是私。这好有一比,两兄弟打架,有了仇了,但遇到老豆的事,是大家的事,老豆生日有病,不管你是大佬细佬,你都得近,私下你不充许你的儿子和人家的儿子玩在一起,又是另一码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春祺公恼怒地说,“现在日本兵就在飞机场,就在山里,就在我们床侧,我们村自卫队就在山里和日本兵恶战,谁还得闲理得那些碎事?有气力去打日本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