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脸上显出一阵愠色,眉头皱得更深,说道:“本王早已布下人手,以防落单的漠原狼入城生乱,也已吩咐各城百姓提高警戒。只是云州各城本是卫国公管辖,本王一时之间接手起来,难免有些疏漏。封将军有闲心来说道本王领主的职责,不如考虑考虑如何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漠狼营。”
封剑北自顾自地笑了笑,站直了身子打算走下城墙,突然有一人沿着城墙前的阶梯走了上来。李纤茹迎面差点撞上阶梯口的封剑北,封剑北侧开身子,冲李纤茹笑了笑,兀自往下走去。
李纤茹似乎有些忧虑,就像没看到封剑北,快步走到萧牧身边,说道:“今日将城门加强管控,是为了提防流窜的漠原狼?”
萧牧点点头,完全不知李纤茹这副焦虑的样子是因何而起。只听李纤茹满脸忧色,低声说道:“滢儿今日和那柳滨远出城了。”
“胡闹!”萧牧瞪大了眼睛,急道:“你既然知道有漠原狼在逃窜,他们出城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李纤茹扶额道:“他们今天早晨就出去了,我刚刚去找滢儿才发现这俩孩子都不见了,一问几个丫鬟才知道。”被萧牧这么一吼,她显得更加焦急,又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啊?既然王爷已经安排人手提防流窜的漠原狼,怎么城门的人轻易将他们放了出去?”
萧牧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思索片刻之后说道:“他们早晨出去,可能城门口的布防尚未明确。夫人你也不用太着急了,漠狼营只是从云州南边经过,就算真的有漠狼营逃窜,也不见得能跨越百里来云中城……”李纤茹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萧牧才又接着说道:“当务之急还是早些将他们寻回来,本王这就派人出城去。”
他向身边的侍从吩咐一声,突然想起刚刚封剑北还在城上,由封剑北出手可谓最稳妥。他急忙迈开步子往城墙前的阶梯走去,不过和李纤茹讲了两句话的功夫,空空荡荡的阶梯上却已经空无一人,完全不见封剑北的身影。
……
“你小心些!别伤了它!”萧滢儿如莺啼一般的清婉声音划破原野。
柳滨远扣着弓弦直贴到脸上,眯着一只眼睛瞄着远方奔腾的麋鹿。他听见萧滢儿的声音,缓缓松开松开弓弦,将弓箭放了下来。
“哎,一只箭也不射,岂不是太无聊了!”
柳滨远一愣,不由得露出苦笑。萧滢儿吵着要自己带她来打猎,结果瞅上了一只猎物,她又心软了起来。柳滨远早就料到,她不过是图个热闹而已,哪是真的想要打猎。现在握着弓箭,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这大小姐还真难讨好啊。不过他旋即又露出了笑脸,继续拉着马缰,时刻与那只麋鹿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
这样才有挑战性嘛。柳滨远再次扣弦,嘴角微微上扬。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远处的麋鹿显然意识到了危机,一边左闪右避跑出几条折线,一边向树林方向靠近。他始终将其瞄准在自己箭端的正前方,却不急着射箭。
眼看着麋鹿马上就要离开这片平原进入远处的树林,柳滨远突然松开的扣弦的手指。羽箭倏的飞出,射向那头麋鹿。
远处的萧滢儿刚学骑马,身边还有几个侍从护着,跟不上柳滨远的速度,看着羽箭向麋鹿射去,她不由得捂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她没有听见麋鹿凄厉的惨叫,才敢睁眼,正想打趣柳滨远射偏了,却发现那只鹿似乎被什么东西限制住,用劲蹦哒着仍然在原地,没有挪动半分。萧滢儿好奇地靠近,然后一双大眼睛骨碌转了两圈,写满了不可思议,望向附近的柳滨远。
这是一头雄鹿,巨大的鹿角如同枝杈向四周延展的树枝,而柳滨远的羽箭刚好分别插在两只鹿角的分杈之间,箭端则是插在一棵树上,这只鹿怎么挣扎也只是左右摆动,四散岔开的鹿角也绕不开头顶上钉进树干里的羽箭。
萧滢儿笑得花枝乱颤,冲柳滨远竖起一个大拇指:“没想到你还这么厉害啊!”
柳滨远得意地向萧滢儿挑了挑眉毛,笑道:“那是自然,现在你开心了?”
萧滢儿低头打量着那头被困的麋鹿,翻下马来,想要去摸摸它,忽然“咔嚓”一声,鹿角上的羽箭终于被鹿角折断,还不等萧滢儿靠近,麋鹿就撒了欢儿地向远处跑去。
“唉!”萧滢儿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把它吓跑了!”柳滨远看着她那张小脸儿,打趣道,“别不高兴啦,等会儿再给你抓一只怎么样?”
萧滢儿一扫脸上的沮丧神色,笑嘻嘻地说道:“算了吧,你运气好罢了,要是你又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它们,我可见不得血腥。”
柳滨远一愣,笑着摇头。他之前还以为萧滢儿是特意刁难他,没想到是真的不忍心伤了麋鹿见不得血腥还吵着跟出来打猎,真是个闲不住的主。
前些日子萧牧和封剑北都忙活着对付东边的东流城,萧亦湛仍然还在方恢的手里,因此在云州和清州之间,双方征战频繁。
只不过近些日子,沙疆城的漠狼营自西向东浩浩荡荡地赶来,东流城和云州两边明显都对这所谓的“隆元第一军”颇为忌惮,不约而同地回撤兵力,蜷缩在城外不过数里的地方,悄然等待着漠狼营的到来。双方似乎都在观望,漠狼营剑锋所指,到底是哪一方。
柳滨远也只是听闻过漠狼营,但瞧见大家这般严阵以待的阵势,也不得不心生戒备。好在昨日,南边的斥候就传来消息,沙疆城万余漠狼营从云州南边路过,开往了清州东流城。整个云中城内都舒了一口气,柳滨远也无事一身轻,在城里缩得久了,于是想着出来打猎。云州平旷,倒也是个打猎的好地方,萧滢儿同样百无聊奈,吵着要一起出来。
看萧滢儿这意思,这猎怕是打不下去了。不过奇怪的是,柳滨远乐得和萧滢儿一起胡闹,打不成猎了也毫不沮丧,由着她给自己出各种各样的难题。
他一边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挂出一个弧度,一边缓缓策马向萧滢儿靠近。
忽然他视线之中在树林边缘瞥见什么东西,淡黄色毛发,四足着地,身形壮硕,简直有牛犊大小,正低着头,似乎在地上啃食着什么。
柳滨远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顿时有些苍白,连忙拉住马缰停下来。萧滢儿注意到他异常的脸色,歪着脑袋笑问:“你怎么了?不会嫌我扰了你打猎的兴致吧?”
柳滨远正要说话,那个怪物突然向他们一行人的方向望过来。柳滨远终于看清,这如牛犊大小的野兽却是一匹狼,之前似乎在撕咬着什么猎物,现在嘴附近的毛都被染成血红色,更显得狰狞可怖。
它四肢微曲,嘴唇微微上翻,就像皱了皱鼻子,露出尖刀般的牙齿,缓缓迈步向萧滢儿等人的方向靠近,蓄势待发。萧滢儿身边的侍卫也注意到了,急忙喊道:“小姐,当心……”
他的话刚从喉咙里蹦出来,那匹狼猛地跃起,张开的狼口眨眼间就咬在了那人喉咙上。萧滢儿只听得一声闷哼,还有些什么液体溅到了自己身上。她回过头,一张血盆大嘴架在自己的眼前,她慌乱间手足无措,一声尖叫中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没退几步就跌倒在地。
“漠原狼!”几个随行的侍从终于反应过来,声音惊慌地喊道。
另一个贴身跟着萧滢儿的侍卫,慌乱间拔出刀刃向漠原狼砍去。可他的刀刃还未落到漠原狼身上,漠原狼的爪牙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脏器和鲜血一股脑地流了出来。
萧滢儿已经被吓得小脸煞白,却哭不出来,只是被吓呆在原地,不敢动弹。漠原狼并没有就着地上横躺的两具尸首大快朵颐,而是微弓着身,又猛地向萧滢儿扑出。
一道羽箭划破天际,正好插在漠原狼身上。远处正策马赶来的柳滨远稍微松了一口气,双腿夹着马腹,催着它快速靠近。
那漠原狼却只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复又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它皱了皱鼻子,猩红的眼中凶光四射。那枚羽箭只是有个箭头没入漠原狼的黄白色皮毛,只有些微的血迹渗出,显然没有多大的作用。柳滨远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就快要跳出来。他胯下的马也感受到狼身上放出的森冷气息,不安地刹住,突然长嘶着人立了起来。
漠原狼如箭般射出,隐没在马身下。柳滨远只感到胯下的马拼命挣扎了片刻,随即就横着倒了下来,将他甩了出去。
柳滨远在地上连滚了几圈,只觉得头昏目眩,恍惚间瞥见极速靠近的漠原狼。
这畜生,还挺难缠!柳滨远骂了一声,一手撑在地上,半跪着稳住身形,另一只手从箭囊里抽出一只羽箭,却来不及取下挎在胸前的弓,直接拿在手里,狠狠地向漠原狼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