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心中好奇,便看向母亲。
韩氏却不以为怪,推开大门让青芷进去,自己放下竹筐,走到婆婆王氏卧室前,隔着窗子轻轻问道:“娘,午饭您想吃点什么?”
卧室里起初没有声音,片刻后只听床“吱呀”了一声,大概是王氏翻身的声音,接着便传来王氏睡意朦胧的声音:“今天中午不吃饭了,你们娘俩也别吃了,空空肚子吧,不然青芷容易积食!”
韩氏答了声“是”。
青芷也跟了过去,耳朵凑到窗前,又听到了床发出的“吱呀”声,心道:祖母的床怎么这么响?动不动就“吱呀”作响
韩氏拉着青芷走回灶屋看了看,见灶屋还有只有半根萝卜,其它粮食都被收起来了,她不由叹了口气,秀丽的脸上现出难过的表情来。
青芷没说话,拿起那半根萝卜重新洗了洗,拿起刀一切两半,给了她娘一半,自己留了一半,低声道:“娘,你先回屋歇一会儿,我去找我爹去,看看能不能做些饭给你送回来!”
韩氏看着女儿瘦小的身子,鼻子一阵酸涩,背过脸去“嗯”了一声,起身回了西厢房。
青芷拿着那块青萝卜,一边吃一边走,向东去了。
按照学堂的规矩,过了四月十五,学生才开始回家用饭午休,如今还不到四月十五,因此他们都在学堂用饭午休。
此时刚用过午饭,学堂里学生都趴在书案上午休,虞世清自己拿了本书,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喝茶。
见青芷走了进来,虞世清有些惊讶,待青芷在面前坐下,这才低声问道:“你娘没做饭么?你怎么又来了?”
青芷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窝在石凳子上,低声道:“祖母在睡觉,不肯吃饭,也不让我和娘吃午饭”
她低下头,用手拔着地下的小草芽,声音有气无力:“祖母把粮食都锁进了储藏室,我娘没法子做饭”
虞世清听说王氏又不让韩氏母女做饭吃了,眉头皱了起来,正要说话,却听青芷自言自语道:“每次蔡大郎来了,祖母都要把我和娘赶出来她自己不起床,也不让我和娘吃饭真小气我不喜欢蔡大郎他每次去咱家都没好事”
闻言虞世清脸色就变了,一把拉住了青芷的手腕:“今天谁去咱家了?”
青芷一脸懵懂看着虞世清:“就是种咱们家地的蔡春和啊!他上午去咱家了,我祖母就又把我和娘赶出来了!”
虞世清不说话了,握着书本坐在那里发呆。
钟佳霖正在灶屋门口的梧桐树下读书。
他知道自己虽然记忆力比别人强些,可是毕竟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年,错过了很多读书时间,需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能赶上,因此他中午也不肯休息,坐在树荫下读书。
青芷和虞世清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钟佳霖不由抬眼看向青芷,眸子幽深:青芷年纪小小,说话时怎么处处都挖好了陷阱?难道她的祖母王氏真的和那个叫蔡春和的佃户有奸情?如果是真的话,青芷和师娘躲开是对的!
青芷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起身去了灶屋,发现钟佳霖在灶屋门口的树荫下坐着,便笑眯眯叫了声“哥哥”。
见青芷过来,虞佳霖起身拉着她进了灶屋,洗了手后从蒸笼里拿出了两个馒头,又拿出了中午韩氏用香油拌的青辣椒丝。
钟佳霖把馒头掰开,夹了些青辣椒丝进去,然后把这两个馒头用上次青芷包卤猪蹄的油纸包好,递给了青芷:“你回去和师娘一起吃吧!”
青芷握着油纸包,抬眼看向钟佳霖,大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上辈子的哥哥,也是这样对她的,每次祖母不让她们母女吃饭,都是哥哥想法子给她弄吃的!
想到这里,青芷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永远难以忘记,前世临终前哥哥紧紧抱着她满眼满脸泪的情形。
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保全自己,不再踏入英亲王府那是非之地,不让哥哥为自己担心。
路过虞世清的时候,见爹爹还在发呆,青芷便把油纸包递到虞世清面前晃了晃,道:“爹爹,哥哥给了我两个馒头,我回去和娘分了吃,娘下午还要干活,不然会饿晕的!”
说罢,她不再搭理虞世清,径直向外走去。
这是一个连妻子女儿都护不住的男人。
对于这样懦弱愚孝的男人,青芷其实心里是不怎么喜欢的,只不过这是她的爹爹,如果没了他,青芷母女或许会更惨,因此青芷还是想要尽力帮自己的爹爹早日醒悟,免得再像前世一样被王氏害死。
回到家里,韩氏和青芷母女吃了馒头夹青椒丝,又喝了些凉开水,也都觉得饱了。
青芷依偎着韩氏,低声道:“娘,趁祖母睡着了,咱们俩烧水都洗个澡吧!”
韩氏想了想,点了点头,道:“那咱们手脚放轻一点,灶屋正好还有些柴火!”
待母女两个洗罢澡,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韩氏和青芷一切收拾好澡盆和香胰子,披散着头发坐在屋子里,一边晾头发一边做针线。
青芷见母亲的针线簸箩里有不少碎缎子碎布头等边角料,知道是大舅舅大舅母给母亲的,便提议道:“娘,快端午节了,咱们做些香包去城里卖吧!”
按照汉族的风俗,端午节除了手腕、脚腕和脖子要戴上五彩丝线编的绳子之外,大人小孩还要佩戴用绸缎做的香袋或者香囊,里面填充着棉花、朱砂、雄黄和各种香草做成的香药,再用五色丝线弦扣成索,挂在身上,以求添香、驱虫、避瘟和防病。
佩香囊是大宋汉族的节日习俗,端午节大人小孩佩香囊,不但有避邪驱瘟之意,而且有襟头点缀之风,另外清香好闻,无论男女都喜欢佩戴。
韩氏听了,觉得有理,便拿了些棉花出来,道:“咱家没有朱砂和雄黄,就自己做些香药吧!”
青芷想起了先前听过的一句话“带个香草袋,不怕五虫害”,也笑了起来。
前世小时候做香袋的事情她早记不得了,却记得去了英王府之后,到了每年的端午节,也会应景做几个香袋香囊,在里面填上冰片、川芎、白芷、苍术和丁香,送给赵瑜和哥哥佩戴
前世不知为何,哥哥一直未曾成亲,身边也没有丫鬟侍妾,因此针线活都是她亲自准备了让人送过去。
想到这里,青芷笑着起身去了外面,把韩氏挂在外面晾干的艾草、薄荷和菖蒲取了下来,拿了小刀,把这些香草放在板凳上,预备用小刀切碎。
韩氏笑了起来,道:“我来吧!”青芷那么小,万一割着手可怎么办?
青芷笑了起来,果真起来把位置让给了母亲。
待韩氏拿了绣花绷子出来准备绣花了,青芷忙道:“娘,外面卖香包的一定不少,咱们想要卖出去的话得和别人不一样,我们绣的花可以简单些,一个香包上只绣一朵花,然后我写一句诗你绣上,也可以绣‘福’‘禄’‘寿’这样的吉祥字!”
韩氏听了,觉得大有道理,便让青芷写诗句,自己绣出来。
母女两个针线活都很好,手头又快,再加上绣的花简单,因此到了天擦黑时候,就做好了五个香囊和五个香袋,有长方形、正方形和三角形,最多的是香囊和鸡心型菱形的香包。
听到堂屋那边传来开门声,知道王氏起来了,因为怕王氏发现,韩氏和青芷忙把做好的香包香囊都收了起来。
王氏起来后,叫了韩氏和青芷过去,吩咐道:“去年的绿豆还有一些,等一下我拿出来,你煮一锅绿豆汤;后院不是有青椒么?炒个青椒吧!”
韩氏忙答了声“是”。
王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吃过晚饭刷了锅,给我烧两锅水,我要洗澡!”
说完,她又欲盖弥彰道:“如今快五月了,天是越来越热了,动不动就是一身汗,不洗澡不行!”
韩氏自然点头。
青芷在一边,忽然笑嘻嘻道:“祖母,蔡春和家有没有让人去司徒镇叫我七姑母回来看您?”
王氏怔了怔,道:“应该是让人去了,你七姑母明日就可以回来了!”
她特地叮嘱了蔡春和,交代了要和七姑娘虞兰说她想闺女想得都病了,须得延请大夫看病。
七姑娘虞兰最孝顺了,应该会带着银子和礼物回来看她。
青芷心中越来越疑惑,一是疑惑祖母和蔡春和的关系,二是怀疑祖母急着要七姑母回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她没说话,去灶屋帮她娘做饭去了。
王氏皱着眉头看着青芷瘦小的身影进了灶屋,心里升起一股厌恶。
她听算命的说了,韩氏之所以一直没有给她生孙子续虞家的香火,就是因为有了虞青芷这个丧门星!
都说虞青芷生得好,可是王氏却看见都烦。
想到人家说虞青芷生得好,王氏不禁心里一动,若有所思立在那里,半日没有动弹。
不过青芷还是有些小,才十二岁,这时候还卖不上价钱,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