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的院子里除了夹竹桃等花木，还种了一株白杨树和一株梧桐树，如今正是初夏，白杨树和梧桐树枝繁叶茂，叶片在微风中发出“啪啪啪啪”的声响，越发衬出了屋里屋外的安静。
王氏端坐在堂屋的圈椅上，拿着一把团扇慢慢扇着，脸上脂粉停匀，嘴唇上甚至搽了香膏，衬着发髻上明晃晃的金簪子和身上的素纱衣裙，竟不像农家妇人，而像是地主大户家的尊贵太太。
自从虞世清中了秀才，又做了学堂的先生，每年至少能挣十二两银子，王氏便没亏待过自己，该吃吃，该穿穿，该打扮就打扮。
虞世清这些年挣的银子都被她紧紧攥在了手里，就连韩氏的陪嫁也被她用各种名目给占了，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掏走一枚铜钱，除了她疼爱的那几个闺女。
至于过得还算不错的虞兰和虞世清，王氏真心觉得这两个儿女日子过得不错，得接济其余姐妹，不然就是没良心。
见儿子佝偻着背走了进来，王氏先下手为强，当即冷笑一声，道：“世清，怎么了？受了那娘俩的撺掇，来找你娘我的晦气来了？”
虞世清看了王氏一眼，飞快移开了眼睛，在方桌南端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这套方桌和圈椅，都是韩氏的嫁妆，被王氏搬到了堂屋，再也没有还回去。
他呆呆坐在那里，看着屋外不知何时盛开的夹竹桃，始终没有鼓起勇气问母亲银子的事。
王氏见儿子垂头丧气不说话，心里直冷笑：养儿子做什么？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是闺女最贴心！
她也不说话，怡然自得地摇着团扇，等着儿子开口——虞世清说一句话，她就堵一句话！
她是虞世清的亲娘，没有她就没有虞世清，他挣的银子自然得交给她！
屋子里实在是太压抑了，虞世清坐在那里，恨不得立时逃出去，仿佛那样就不用理会这些烦心的事情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虞世清抬眼看了过去，看到瘦瘦小小的青芷端了一盆水去了西边。
她实在是瘦小了，铜盆又大又重，饶是她小心翼翼，依旧洒了不少。
看着青芷走过去，虞世清想起了青芷的那句话——“爹爹不是要攒了银子参加乡试么？要是都被姑母们借走了，爹爹明年的乡试怎么办”！
他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读书教书抄书，不就为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么？
可是上次乡试铩羽而归，二十两银子悄没声就没了，只得继续拼命攒钱，以备明年去赶考。
如果银子全被姐姐们借走了，根据经验，根据他姐姐们的性子，银子是绝对要不回来的。
明年八月的乡试，他必须再试一次，银子不能再借出去了！
鼓起勇气后，虞世清看向王氏，眼神平静：“娘，这几年我总共给了您四十两银子，那些银子现在还有多少？我明年赶考要用呢！”
王氏诧异地打量了虞世清一番——她没想到虞世清居然敢开口问她银子有多少，还想看看！
她呵呵冷笑一声道：“这些年我帮你养着韩氏和青芷两个吃闲饭的，银子都花完了，哪里有剩余？”
虞世清一听，心里难受失望之余，竟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当即起身要走。
走到了门口，他扭头看向王氏：“母亲，以前那些银子您看着办吧，以后赶考的盘缠我自己来积攒，我的妻女我自己来养活！”
说罢，他不再理会王氏，径直出去了。
起初双腿还有些软，可是越往外走，他的步子就越坚定。
这些话他早就该说了，却囿于孝道，一直不肯明说，以至于韩氏和青芷跟着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挣的银子全都便宜了姐姐和外甥外甥女们！
走出堂屋之后，虞世清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湛蓝，阳光灿烂，他发冷的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
这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碗盘被摔碎的清脆声响，却坚持着不肯回头。
韩氏和青芷洗罢脸出来了。
见到虞世清，母女俩都停住了脚步，怔怔看着虞世清。
虞世清笑了起来：“中午吃素面吧！”
韩氏见虞世清笑了，心里蓦地轻松了起来，轻轻道：“我去和面！”
青芷笑眯眯：“我去后面菜园掐一把苋菜！”
王氏枯坐在堂屋里，外面儿子、儿媳妇和孙女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
她恨恨地看着地砖上的碎瓷片，心道：走着瞧吧，敢对亲娘不孝顺，虞世清你等着瞧！韩氏和青芷小贱人，敢挑拨我们母子感情，老娘不弄死你们老娘就不姓王！
韩氏和青芷母女俩在灶屋里忙碌了好一阵子，这才做好了苋菜素面。
青芷给王氏盛了一碗，送到了堂屋，恭恭敬敬道：“祖母，吃中午饭吧！”
把面摆好之后，青芷神经紧绷，随时预备着跳开——她怕王氏把滚热的面泼她一身！
王氏懒洋洋瞥了一眼，见面汤都被苋菜染绿了，看着就没油水，便道：“好了，出去吧！”
今天她被青芷这死丫头气得有点沉不住气，居然冲出去打她们母女，邻里怕是要议论一阵子了。
此事须急不得，得温和可亲一些，待过几个月人们都忘记了今日之事再说
用罢午饭，虞世清回学堂去了。
青芷帮着韩氏收拾了灶屋，实在是太累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回北暗间自己的房间躺下睡午觉。
她本来累得头晕目眩，可是躺在那里大脑却兴奋得很，一时睡不着。
青芷闭着眼睛躺在那里，默默在心里就算着——今年她十二岁了，她记得这时候司徒锋好像已经去了七姑父温东的煤矿，按照司徒娟的身孕推测的话，这时候司徒娟应该已经和七姑父温东勾搭成奸了。
按照前世的轨迹，今年八月十五司徒娟就会大着肚子进了温家，明年七夕节司徒娟就会和其兄长司徒锋一起设下圈套，安排一个生了脏病的妓女接近温子凌，导致温子凌染上脏病下身烂掉，除夕之夜子时就死了
去世那年温子凌才十六岁
青芷闭上了眼睛，薄被下的拳头紧紧握住——她是不会让子凌哥哥重复前世的悲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