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多远,钟佳霖便看到了梅溪书肆的黑漆金字招牌,他特意让青芷走在里面,自己走在外面,一起往梅溪书肆走去。
青芷一眼看到梅溪书肆的老板董先生正在书肆外面摆弄廊下放的一盆兰草,忙笑着道:“哥哥,那就是董先生!”
钟佳霖先前在这一带流浪,自然是认识董先生的,跟着青芷上去,一起向董先生行礼。
董先生起身一看,认出了青芷,便笑道:“是虞大姑娘啊!”
青芷微微一笑,屈膝福了福:“见过董先生!”
董先生还了礼,看向青芷身旁这个背着书箧的少年,发现这少年风姿俊秀,如暗夜明珠一般,散发着温润的光华,举手投足分明是出身很好的样子。
青芷含笑道:“董先生,这是我的兄长!”
董先生记得虞秀才只有一个女儿,从来没听说虞秀才有儿子,却并不多问,含笑道:“原来是虞小哥啊!”
他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清俊雅致的少年便是当初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钟佳霖微微一笑,拱手行礼。
董先生做事洒脱之极,并不因青芷兄妹年少而轻视,洒然一摆手:“请进来吧!”
进了书肆,青芷从书箧里拿出了用月白绸子包裹着的一摞文稿,递给了董先生:“董先生,这是上个月抄写的书!”
董先生先请青芷和钟佳霖坐下,又亲自斟了茶,这才检查了起来。
青芷昨夜已经检查过一遍了,因此胸有成竹坐在那里,端起精致的青瓷莲花盏,见茶液澄碧茶香幽微,便端起来饮了一口,茶味微苦,回味甘甜,正是上品的毛尖。
她想起爹爹很爱喝毛尖,平常却只买最便宜的大叶青,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赚钱,让爹爹能常常喝上等的毛尖。
董先生翻看着这些文稿,口中赞叹道:“虞大姑娘小小年纪,字迹却如此老道,如此笔力的簪花小楷,等闲人可是写不出来的!”
青芷得意地笑了:“董先生,我可是很认真地练过的!”
见青芷如此不谦虚,钟佳霖在一边抿嘴笑了。
他是个深沉的性子,习惯了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做事说话都自有法度,青芷的性子和他明显不同,可是他依旧觉得青芷很可爱,是个值得疼的妹妹。
董先生也笑了起来,道:“虞大姑娘的字以后和令尊一样吧,也按千字二十文来结账!”
青芷闻言心中欢喜,灿然一笑。
她笑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让人看了内心觉得温暖。
钟佳霖若有所思看着青芷。
他虽然一直待青芷像个正常的哥哥一样爱护有加,可是他心中清清楚楚,自己只是理智地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理智永远高于感情。
只是不知为何,和青芷在一起,他总是觉得暖洋洋的,特别舒服。
董先生交给青芷一两银子后,又交给青芷一本《策论优选》道:“后年八月便是三年一度的乡试了,到时候这种名人选编的策论会卖的很好,我这里都是预先开始准备。”
青芷接过来翻了翻,抬眼看向董先生,认认真真道:“董先生,您放心吧!”
董先生潇洒地负手而立,朗声道:“我自然相信!”
和乡试会试有关的书是卖得最好的,要求也是最苛刻的,正是因为信任青芷这个小姑娘的能力,他这才把这样的书稿交给青芷书写。
见时机成熟,青芷看了钟佳霖一眼。
钟佳霖会意,当即走上前,一脸诚恳道:“董先生,能不能也让我试一试?”
董先生并没有认出钟佳霖便是先前常在附近出现的那个小乞丐,他对这位容颜清俊举止文雅的少年印象很好,略一思索,道:“请来这边写一首诗吧!”
以前在这一带流浪的时候,因为知道自己生得好,钟佳霖担心招来坏人觊觎,因此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衣衫褴褛,看着就是一个肮脏的流浪少年。
青芷忙笑道:“我来磨墨!”
待青芷磨好了墨,钟佳霖拿笔在砚台里蘸了蘸,顿了顿,提笔开始写下了一段话:“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池,鱼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董先生站在一边看,发现他的字写得快且稳,斩钉截铁,字迹匀衡,点画挺秀,结体严紧,像柳体,却比柳体要更圆润一些,不由颔首道:“不错,似柳体却更圆润,速度也快,只是笔力稍显不足,再练一练,必有大成!”
青芷一直在一边看,听了董先生的话,觉得与有荣焉,不由微笑:“我哥哥写字都很有毅力的!”
董先生见青芷对哥哥很是崇拜,也笑了,道:“虞小哥的价钱也和虞大姑娘一样,千字二十,如何?”
青芷双目盈盈看向钟佳霖。
钟佳霖神情认真拱手道:“多谢董先生,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青芷在一边星星眼看着:哥哥就是哥哥,举手投足都是风姿卓然!
董先生拿了一本《孟子》和一本《书经》递给了钟佳霖。
钟佳霖把书用白绸裹好放进了书箧里,正要和青芷告辞离开,却见一个身穿蓝纱罩袍身材高挑的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少年眼睛很亮,白皙的脸晒得有些红,一进门就道:“大哥,方才许内相去咱家了,说要宣姑母进宫照料宫中的贵人呢!”
董先生一愣,道:“姑母专精产科难道宫中贵人有喜了?”
钟佳霖闻言,脸上现出凝重之色,也不急着走了,把刚放进书箧里的书又拿了出来,整理了一下,重新用白绸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