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好那两箱瓶瓶罐罐,钟佳霖见玉青瓷瓶子和盒子间还有缝隙,便起身出去了,很快就提了一大竹筐刨花进来,蹲在那里抓起刨花细细往缝隙里面塞。
屋子里顿时氤氲起刨花特有的树木气味。
青芷翕动鼻子嗅了嗅,道:“谁家的刨花?闻着像是白杨树!”
钟佳霖笑了,一边干活一边道:“是西边的荀家,他家过年请木匠上门,做了架雕花拔步床和一套箱柜,预备给荀红玉做嫁妆。”
青芷歇了一会儿,不那么累了,便也起身去帮忙。
兄妹俩把箱子塞好刨花,又用锁锁了起来,然后才锁了门一起出去了。
道路两旁人家大都点着灯火,这些微弱的灯火打破了黑夜的笼罩。
青芷和钟佳霖一起走着,他们的脚步声在静夜里特别的清晰,沿路养狗人家的狗都“汪汪汪汪”叫了起来。
青芷笑眯眯道:“哥哥,新年旺旺旺呀!”
钟佳霖见她只顾着说话,脚下趔趄了一下,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嗯,新年旺旺旺!”
他索性揽着青芷的肩膀,兄妹两个一起在黑夜中向西走去。
第二天便是腊月二十四了。
宛州过年风俗,“二十四,扫房子”,一大早起来,韩氏带着春燕在家打扫卫生,青芷和钟佳霖在村口张家雇了辆马车,带了那两个桐木箱和钟佳霖的书箧进城去了。
他们先去了城南巷的梅溪书肆。
董先生上次买过钟佳霖的文章刊印,卖得还不错,因此见钟佳霖又送了文章过来,很是热情,笑着请钟佳霖坐下。
钟佳霖忙道:“董先生,舍妹还在外面马车里候着,我不能耽搁太久,您先看看我这段时间写的几篇策论吧!”
马车里那两箱东西才是真正值钱的物件,因此青芷没有下马车,而是在里面看着。
董先生听了,想起了青芷清澈的大眼睛,不由笑了起来,便道:“既如此,请钟小哥把文章拿出来吧!”
钟佳霖从书箧里拿出了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自己这段时间写好的策论,递给了梅溪书肆的老板董先生,含笑道:“董先生,这是我这段时间写的,您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董先生接过来,凝神看了起来。
他一边看,一边把选中的策论抽出了放在右手边。
钟佳霖担心青芷,一直站在门口,眼睛看着停在台阶下的马车,一时屋子里只有董先生翻动纸张时的哗哗声。
青芷倚着车壁坐着,思索着往涵香楼送了货之后,再去给家人买些什么新年礼物。
她打算给娘买个金簪子,给哥哥买些好纸好墨,给春燕买一对银耳环,再给爹爹买个新儒巾。
大宋读书人都爱戴儒巾,王圻在《三才图会》里面说:“儒巾,古者士衣逢掖之衣,冠章甫之冠,此今之士冠也,凡举人未第者皆服之。”
虞世清只有一顶儒巾,因为戴了好几年,已经旧得不成样子了。
青芷知道自己若是为爹爹买了一顶新儒巾,爹爹一定会喜欢。
她正在想心事,忽然听到哥哥和董先生道别的声音,忙探头笑眯眯和董先生打了个招呼:“董先生,新年好!”
董先生看着青芷明眸皓齿的模样,不禁心里一动,当即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他弟弟和青芷年龄相当,还没定下亲事呢!
钟佳霖如此聪慧,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能与虞家联姻,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还没等董先生想明白,钟佳霖已经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涵香楼。
前面有车主张家雇的车夫,青芷不敢大声说话,怕被车夫听到,便凑到钟佳霖耳边,低声道:“哥哥,卖了多少银子?”
青芷口中的热气夹着她身上芬芳的体香扑在了钟佳霖的耳朵上,他只觉得浑身麻酥酥的,忙推开青芷,轻轻道:“一篇一两银子,总共卖了八两银子!”
青芷虽然被哥哥给推开了,却一点也不生气,开开心心道:“太好了,哥哥你真厉害!”
她没注意到钟佳霖两个耳朵都红透了。
该过年了,涵香楼正是旺季,一楼满满当当都是女顾客,桃红柳绿,衣香鬓影,笑声清脆,
青芷和钟佳霖一人抱了一个桐木箱子,小心翼翼进了涵香楼。
涵香楼的女伙计自然是认识青芷的,忙带着青芷和钟佳霖去了二楼客室,又吩咐小丫鬟上茶点,自己去后面请女管事胡京娘去了。
小丫鬟上茶点的时候,青芷想起以前在这里看到周灵的事,便佯装无意问小丫鬟:“你们老板娘呢?感觉好久没见她了呢!”
小丫鬟一边往小几上摆盛了点心的拣妆,一边笑着道:“我们老板娘这段时间不在南阳县,她有事去京城了!”
钟佳霖听了,抬眼看向青芷——他记得周灵也是前不久离开南阳县的!
青芷向钟佳霖眨了眨眼睛,笑盈盈又问了一句:“你们老板娘难道是京城人?我听到她带了些京城口音,说话时余音像唱歌!”
小丫鬟摆好拣妆,直起身子道:“我们都不知道老板娘是哪里人,不过——”
这时候,只听一声咳嗽,接着一阵脚步声从里面的台阶上传了过来,小丫鬟顿时不敢说话了,忙规规矩矩靠着墙壁站在那里。
女伙计带着胡京娘走了进来。
该过年了,胡京娘脸上虽然有些疲惫,可是眼睛亮晶晶的,显见是心情很好:“虞大姑娘真厉害,说要做梅花香膏,没想到居然就做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