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拭眉？”秦桓撂下折子，入夏后的阳光将紫宸殿照得格外透亮，秦桓抬起头来看着宋安。
宋安道：“是，林美人把赵姑娘要到了长宁殿。”
秦桓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两天前。”
“长宁殿有说为什么特地把赵长宜要去吗？”
“这倒没有，不过奴婢听说前些天在御花园。”宋安偷偷瞧了秦桓一眼，咽了口唾沫，说道：“珍宝林打了赵姑娘一巴掌，那时候林美人也在。说不得林美人是怜惜赵姑娘，所以把她救出了浣衣局。”
“怜惜？呵。”秦桓冷笑一声，“朕看她这是同谋还差不多。”
宋安疑惑起来，怎么陛下没生气珍宝林，看着反而对林美人有些不满呢。还有同谋是什么意思？
秦桓接着道：“摆驾永安宫。”
宋安忙道：“可是陛下今天不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用膳吗？”
秦桓已经站立起身准备走下台阶，可听到宋安这样说，那准备迈出的步子，忽然就停了下来。
秦桓回头看着御案上那些折子，今天这些折子已经批完了，简直快得有些奇怪。不过你若知道，在这些奏折送到秦桓的御案之前，都由丞相先分检写上了意见后，你或许就不会那么奇怪了。
秦桓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几天自己写地最多的一个字，就是“准”，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再写什么了。
“……去凤仪宫吧。”秦桓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
凤仪宫今天的午膳准备地很丰盛，琥珀鸽蛋、樱桃扣肉、凤尾鱼翅、芙蓉大虾、鸳鸯酥盒、鸡油香菇……共有三十六道菜。这还没有算上杏酪枣糕等没有呈在席面上的甜品。
霍金宵吃了一口樱桃扣肉，又含笑为秦桓夹了一只虾，她见秦桓面前的碟子里，几乎没怎么动，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陛下今天胃口不好吗？还是我这里的菜色不合陛下的口味？”
秦桓拨弄了一下碟子里的菜，说道：“可能是入夏了，所以胃口欠佳。”
“是吗？可这天气还不算热呀……不过灵台侍诏卜算过，今年的天气，确实会比往年热一些。陛下，不如等天气热了，我们就去玉水行宫避暑如何？”
“玉水行宫就在雍京城外不远，来去倒也便宜。皇后若是想去，就去吧。”
霍金宵道：“我是想和陛下一起去嘛。”
秦桓顿了顿，说道：“好，一起去。”
“还有一件事……”霍金宵放下碗筷，少见的有些扭捏，“陛下近来都颇为宠信珍宝林，但为了后宫安宁，还请陛下要雨露均沾。”
秦桓有些吃惊地看着霍金宵，这些话可绝对不是霍金宵自己能说出来的。此刻纵然她说了出来，可那股子不情愿的样子，藏也藏不住。
秦桓忍不住笑道：“什么时候朕的皇后也这样……这样贤良淑德起来了。”
霍金宵却突然怒道：“怎么，陛下还要独宠那迟珠佩吗？”
秦桓原本是句玩笑话，他难得见霍金宵这幅扭捏模样，正觉得她多了几分女人味儿，可她立刻就变了脸色，质问起了自己。
秦桓心中一叹，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无论自己说什么，霍金宵都能曲解成其他意思。
秦桓扫兴至极，扔下筷子站起身来，“朕吃饱了，皇后慢用吧。”说完就大步离开了凤仪宫。
“你……”霍金宵坐在位置上，眼睁睁地看着秦桓离开。她的胸膛欺负，竭力压制着没有立刻掀桌。
常春在旁边颤颤巍巍地说道：“娘娘，这说的挺高兴的，怎么，怎么突然就……”
“别说了！”霍金宵大声呵斥道，她用凌冽的目光看了常春一眼，“你教本宫的那些话，一点用也没有。害得本宫丢尽了颜面。本宫自打出生，何曾这么低三下四地和人说过话。”
霍金宵又抬头望向门外，冷哼了一声。
常春有苦不敢言，只得低着头挨训。
秦桓出了凤仪宫后，上了辇车就直接去了林拭眉的长宁殿。
林拭眉用过午膳正准备休息片刻，不想会收到接驾的消息，忙命人梳妆打扮了一番。
“陛下驾到，妾迎接来迟，万望陛下恕罪。”林拭眉刚来到庭院内，就见秦桓已经走了进来，她连忙上前说了这一番。
秦桓并不怎么在意，随意挥了挥手，说道：“起来吧。”
不用林拭眉指引，秦桓自己当先走进了长宁殿。
长宁殿有三阔间，左右各有厢房，前后也分别有庭院。且又距离御花园不远。算得上是宫中一处不错的殿阁。
秦桓在正堂坐下，林拭眉随在其侧，从宫女手中接过茶来亲自奉与秦桓。
秦桓对林拭眉道：“你不必这样紧张，朕路过这里，忽然想来看看你。坐下陪朕说说话吧。”
林拭眉低头欠了欠身，含笑说道：“是。”在转过身准备坐下的时候，她又格外瞧了外面一眼。
刚才为何不是赵长宜来献茶呢？
“在宫里还住得惯吗？”
林拭眉不敢再多想，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秦桓，“托陛下洪福，妾在宫中一切皆好。只是妾以前从未有过这等奢华用度，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是吗？”秦桓看着林拭眉，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似乎闪动着某种情绪，“看来梁王府中都很节俭。”
林拭眉笑了笑，说道：“是，王爷一向节俭。王爷说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秦桓点了点头，道：“真该叫朕的皇姐去梁王府中看看。”
华阳长公主府的奢华，在雍京是首屈一指的。林拭眉不会不知道，此刻她略顿了顿，便又说道：“华阳长公主若要去梁州，倒是能叫王爷好好翻新一下王府。”
听秦桓句句话扯到梁王府，林拭眉心头渐生不安。林拭眉向外看了一眼，正好见到赵长宜从庭院路过，看她那样子，似乎刚才外出归来。
林拭眉连忙对秦桓道：“妾这里的小厨房刚做了梁州特有的茶点，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尝尝？”
秦桓道：“梁州特有？好，且拿来朕尝尝。”在霍金宵那里，秦桓真是没有吃什么，此刻倒也正好有些饿了。
林拭眉闻言立刻对外道：“长宜，你快去小厨房把新做的点心拿来。”
等待林拭眉回过身来的时候，秦桓已经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刚才在听到赵长宜名字的那一刹，他确实有些激动。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赵长宜了，这其中的缘由说起来叫他气闷。并非是他不见赵长宜，他两次三番地派宋安去找赵长宜，却是赵长宜避而不见。
此刻赵长宜用托盘送了一叠碧绿剔透的点心上来，她长长的睫毛细微地颤动着。但并没有多看秦桓一眼，将点心放下后，她就立刻退到了一旁。
秦桓神态自若地拿起一块糕点，也不看赵长宜，只问林拭眉，“这是什么？”
林拭眉的眼睛来回扫了赵长宜和秦桓一圈，她看得出赵长宜拿着托盘的手，已经握地指节发白。但两人似乎又刻意避忌。
是在避讳我吗？
听到秦桓问话，林拭眉连忙回答道：“这是用石磨碾磨成微粉的绿茶，经过覆盖和蒸青掺着马蹄粉做的。吃起来会有一点点的苦涩。”
“是吗？这倒是新奇。”秦桓尝了一口，这糕点虽然看着好看，但并不和合他的口味。他吃了一口，也就放下了。然后他突然对赵长宜道：“朕记得皇姐和朕说过，你也是梁州人。”秦桓指了指那糕点，“你吃过吗？”
赵长宜似乎皱了一下每天，然后冷漠地点了点头。
秦桓却笑道：“那这就赏你了。”他说完也并没有再多看赵长宜，而是对林拭眉道：“这个宫女之前在朕跟前伺候过，后来去了浣衣局，怎么会突然在你这里？”
林拭眉对此早有准备，此刻笑盈盈地回答道：“陛下也说了，她的梁州人。那天妾碰巧在御花园遇见她，觉得甚为投缘，后来遣人去寻她来说话，才知道她也是梁州人。所以妾就特地将她要了来。原来长宜之前还在陛下跟前伺候过，难怪这么懂规矩。”
秦桓也笑了笑，但眼眸中却并没有什么笑意，正相反，他那双眼睛看着林拭眉，让林拭眉感到很不安。
“你孤身来此，能够见到一个故乡之人，想必十分开心。”
“正是。”
“那就让她好好在你这里伺候吧，朕该走了。”
林拭眉连忙起身，秦桓道：“不必送了。你们都是梁州人，该好好叙叙旧。”秦桓看了赵长宜一眼，笑着走了出去。
林拭眉怎敢不送，她带着赵长宜和一众奴婢，一直将秦桓送出长宁殿这才折返回来。
“长宜……我怎么觉得陛下刚才话里有话？”挥退了旁人，林拭眉拉着赵长宜的手说道，“你可曾听出了什么？”
赵长宜抿着嘴没有说话，林拭眉没有听出来秦桓说了什么，但是赵长宜已经猜出来了。
叙旧，秦桓，你是在说我和林拭眉早已相识吗？
赵长宜回头看着空旷的庭院，秦桓早已没了踪影。她记得赵长青曾说过，秦桓根本没有查他，其实何止是他，秦桓也根本没有问过自己关于刺杀的事。
看来，秦桓没有问，不是因为他相信我，而是因为，他已经从别处得知了真相……
他知道是梁王派人来刺杀他，可是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处置梁王。甚至还将梁王献纳的女子封为美人？
赵长宜看向林拭眉，她目中的忧虑，让林拭眉心中惴惴不安。
“没什么。”赵长宜看着林拭眉，轻轻笑了一下，既然秦桓没有动林拭眉，那么现在就没必要告诉她。只是秦桓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必须去问个清楚。“陛下说话向来是这样，总是显得高深莫测。习惯就好。有时候想多了，反而会把自己绕进去。”
“是吗？看来以后，你要多教教我。”林拭眉也笑了笑，压下心中的不安。无论秦桓如何高深莫测，但还是进入了她的圈套。她不过将赵长宜调来长宁殿两天，秦桓就亲自驾临，这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用去猜秦桓的想法，她只要紧紧把握住赵长宜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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