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宜很难想象从秦桓的身上能拿出铜钱。本文由。。首发也很难想象他会对自己说这么多话。在老何这里,秦桓仿佛找到了一点年少时的影子,可那影子终究太过模糊,不堪追寻。
窄窄的巷子里,秦桓的背影显得有的寥落。那一身昂藏风骨,越发衬得周遭破败不堪。但经他经行处,仿佛又可见那一路繁花。只是这繁花下又葬了多少白骨,又有多少人在下面伺机而动,想要将他拖下去?
赵长宜忍不住快走了两步,赶上了秦桓的脚步。巷子虽窄,倒也容得下他们并行。
秦桓侧首对赵长宜轻轻笑了一下,那样的温暖与柔软,叫人想起江南的春。
究竟要经历多少事,才将曾经的温柔少年,历练成含元殿上的冷酷帝王?
赵长宜回头看了看老何的铺子,秦桓匆匆离开,老何也没有多问,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老何知道你的身份吗?”
秦桓摇了摇头,有些怅惘的说道:“他只当我是富家的公子哥。不过他这人也有趣。我给过他银子,他并不要,反而很生气。每次来吃他两碗馄饨,他收下六枚铜钱。他说他只要他应得的。有时想想,他这样的人,未尝不是幸福的。”
赵长宜的目光停留在秦桓的侧颜,“可那只是他的幸福。”
秦桓顿了一下,然后轻笑着点了点头。对,那是老何的幸福,不是他的。
赵长宜没有多问关于秦昭的事情。毕竟他们并非是一般的兄弟。秦昭因结党案被废黜,后来在狱中自缢身亡。其后秦桓才有机会即位称帝。若秦昭没有死呢,秦桓还会这么怀念自己这位长兄吗?
秦桓在走出那条小巷后,就将那点点回忆之色收敛,显然也不想多说关于秦昭的事。他带赵长宜来这里,只是想让赵长宜明白。他愿意和她分享一些东西。而让他庆幸的是,赵长宜也并没有多问。
这世上女人最不可耐的便是多嘴与计较。
秦桓和赵长宜走出小巷,来到了大街之上。看着两旁林立的店铺,和那些穿彩着新的公子佳人。赵长宜觉得,这个小镇几乎和雍京城没什么两样。但是一路走,一路看,却又觉得这个小镇少了些什么。
秦桓见赵长宜四下张望,问道:“你在找什么?”
“没有,我就是觉得这里好像少了什么。”赵长宜凝眉深思,忽然合掌一击,说道:“对了,这里没有乞丐!”
纵然是在雍京那样繁华的都城,也不会完全没有乞丐。可是在这个小镇上,赵长宜却没有见到一个乞丐。
秦桓不以为意地说道:“之前被人清理过了。你看这里一派繁华,或多或少是有人故意做出来的。”
“故意做出来的?”赵长宜看了看四周,小贩的叫卖声依旧响亮,出入珠宝古董行当的客人也决计不少。怎么看都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难不成这些都是做给秦公子看的?”
看着赵长宜偏头挑眉的模样,于那清冷中,倒是脱出了几分稚气。叫人看得心里喜欢。
秦桓眉眼中蕴着一丝得意,不为别的,只为眼前这样可爱之人,是属于自己的。他对赵长宜说道:“确实有这个缘故,但也不尽然。你看这里许多铺子都是新开,平常不会有商人来这里贩卖东西。”
赵长宜抬头看去,这一次她看得仔细,果然,街上的铺子,只怕有八成是才粉刷了门脸的。
秦桓携着赵长宜沿着街道向东走去,“只因夏日雍京城中的人来这一带避暑,这个镇子才会这么热闹。况且就算有些人没有宅子在这一带,有时为了宫中的宴会往来,也会在这里住下,采买礼物什么的。单是今夜迎仙台之宴,就不知要有多少人在德元镇和行宫之间奔走。”
“原来如此。”赵长宜看着往来于街上的人群,其中多有朱紫色,果然都是达官显贵。自己与秦桓走在其间,倒也并不十分扎眼。
“那秦公子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认识我的人,此刻大约不会在这里。你以为我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赵长宜想起之前在行宫山道上的叶家。也对,能够格出席迎仙台夜宴的人都已去行宫了。而不够格的,又怎会认得秦桓。
秦桓自一旁的摊位上买来一包糕点递给赵长宜,“先垫垫吧,我们去前面的泰园酒楼再吃东西。”
赵长宜其实已经不太觉得饿了,但她见秦桓如此体贴,又听见他说‘我们’。那糕点虽还未入口,赵长宜心里已经觉得甜丝丝的了。
赵长宜打开纸袋一看,像是莲藕,但却是软软的。她拿了一块出来递给秦桓,秦桓摇头不接。
赵长宜道:“你也没吃东西。”
“我不爱吃这个。”
赵长宜只得作罢,自己吃了起来。
原本以为只是用面粉做成莲藕状的甜糕,但吃进口里竟然还带出了几根细丝。这才知道里面是真的有莲藕。于是在甜蜜里又有了几分清爽的感觉,叫人不能停口。
赵长宜吃了三个藕丝糕,这条街也已经走了快一半。秦桓却突然停住脚步,用眼角往后扫了扫。
有人跟踪。
这一点连赵长宜都已经发现了,倒不是赵长宜有多敏锐,而是身后的那个人跟踪的技术实在太差劲。
扭着身子躲在一个卖梨子的摊贩身后,偏偏穿着极为张扬的湖蓝色长袍,脸上还扣着一个木雕的彩绘面具。
在赵长宜所认识的人当中,能干出这样的事的,除了周硕,不做第二人想。
赵长宜转过身,对那带着面具的人招了招手。那人迟疑了一下,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摘下面具,果然是周硕。
“哎呀,赵姑娘,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巧啊。”周硕厚着脸皮说道。
赵长宜站在那里忍俊不禁,单看周硕如何同秦桓说话。
周硕见赵长宜不接话,只得正了正衣衫,转向秦桓。在说话之前,周硕还故意咳了咳。
秦桓看着周硕,说道:“省了吧。”说完就直接向前走去。把周硕和他正想出口的话一下子都晾在了那里。
赵长宜笑着对周硕摇了摇头,也继续向前走。周硕忙追了上来。他同赵长宜并肩走着,与秦桓隔了些距离。周硕说道:“我真是偶然遇见的,秦公子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赵长宜道:“你都跟了我们一路了,还说什么。”
周硕动了动眉毛,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接着又跟没事儿人一样,对赵长宜说道:“谁曾想会在这里遇见,我正打算去行宫呢。赵姑娘和秦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周硕又左右看了看,确定宋安那些跟班并没有在这附近。
赵长宜看着前方秦桓的背影,说道:“我们来不来这里,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硕听后哈哈一笑,接着又是一声长叹,“哎,看来周某是没有机会了。”聪敏如周硕,如何看不出赵长宜和秦桓之间的关系。
“你,你说什么呢!”赵长宜瞪了周硕一眼。只是她又如何管得住自己此刻的羞赧,那一眼的风情非但震慑不住人,还更叫人心醉。
周硕极为洒脱地把手里的面具扔给街边玩耍的孩子,然后看着赵长宜说道:“我说什么,赵姑娘难道不明白?”
此刻周硕看着赵长宜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认真和执拗。他这样放荡不羁的人,原不该有这样的眼神。
赵长宜抿了抿嘴唇,分明不曾亏欠周硕什么,心里却也升腾起了愧疚之情。
赵长宜的长睫微颤,低垂下目光,不与周硕对视。手里那个纸袋子,被捏出了很深的皱褶。
身边行人川流不息。可无论是周硕还是自己,都不是随波逐流之人。
稍稍一顿,赵长宜便又抬起头来,绝美的容颜上绽放出一抹清浅柔和的笑容,“是,我明白。但请周公子恕长宜不敢领受。人之一生,祸福因缘自有定数,长宜承受不起太多。”
周硕道:“你可知道你选了一条怎样的路?”
赵长宜不语。
周硕道:“他身后有三千佳丽,你真的甘心做其中一个?”不等赵长宜说话,周硕又接道:“或许你在想,你是不同的。但哪一个女人不这样想?”
周硕走近了一步,脸色沉得有些吓人。赵长宜以为他还要再说些什么来打击自己,却没想到他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道:“赵长宜,你真的要再考虑考虑我!想我这样风流倜傥,才貌双全的,又痴心一片的,实在太少见了”
赵长宜愣了一下,她原本被周硕戳到痛处,但周硕接下来的话又叫她生生被气笑了。
见赵长宜笑了起来,周硕也跟着笑了笑。
赵长宜看着周硕,很是感激。感激他的风趣,感激他的细心。
赵长宜很明白,周硕虽然看上去狂妄,但他实在是个极为细心,极为妥帖的人。他顾及着自己的感受,提醒自己前路艰险,却又不愿见自己太难过。他对自己的表白虽然总是这样直白浓烈,偏偏又参杂着这样的玩笑态度,亦真亦假,可进可退。谁又能说他不解人情。
平常的那些狂妄之态,只是因为他根本不屑于与那些人周旋罢了。而他与自己周旋,究竟是真的喜欢自己呢,还是为了捉弄自己呢?
赵长宜吃不准。
对,就是吃不准。对于周硕这样的人,赵长宜觉得就算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可自己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安心呆在他身边。因为总是不知道下一刻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今日他对自己痴痴念念,说不定下一刻又对旁人殷情备至。
所以,与周硕这样的人,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赵长宜看着周硕,也无比认真地说道:“谢谢。”
周硕定定地看着赵长宜半晌,然后朗声一笑,说道:“好吧。”他的眉眼中不见颓唐,反而有些笑意上涌。
周硕与赵长宜擦肩而过,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那一抹蓝色的身影在人群中依旧显眼。赵长宜想,周硕这样的风流人物,自己是真的承受不起,也不知今后怎样的女子,能将他降服妥帖。
“周硕是不是觉得,朕不会杀他?”
分明是夏日炎炎,但赵长宜却忽然觉得后背发寒。秦桓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那发沉的脸色,简直像是千年寒冰。
赵长宜偷偷地瞄了瞄他。
秦桓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向着泰园酒楼而去。
赵长宜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周硕,又看了看一身冷气的秦桓。然后咯咯一笑,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一样,扑啦啦地跑到了秦桓身边。
秦桓是吃醋了吗?是吃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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