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已经转好了吗,怎么突然又晕倒了。你们这些太医,究竟是怎么用的药!”
一窗之外,听见秦桓怒气冲冲地训斥。赵长宜醒过来,命素问出去传话,让秦桓不必担心。她大约是在长乐宫气急攻心,才会晕倒。不要无端连累他人。
秦桓听见赵长宜醒来,立刻便要进来看她。又有一大堆人拦着,左一个陛下圣体重要,右一个陛下不可进去。秦桓听得烦躁,拨开人自己掀了帘子往里走。
屋子里是极静的,赵长宜躺在床头,见秦桓怒气冲冲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秦桓假意怒道:“你还在笑什么!”一面又走过来,在赵长宜床前坐下。
赵长宜笑着说道:“陛下息怒。我不笑了。”
“还说不笑,这嘴角翘的。”秦桓伸手捏了捏赵长宜的腮帮子,又叹道:“瘦了许多。”
赵长宜不甚在意,秦桓的手变捏为抚,她便在他掌心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陛下不必担心,我只是一时气急才会晕倒。”
秦桓闻言皱了皱眉,说道:“长乐宫的事朕也知道了,你为何一直没有告诉朕?是不信朕吗?”
赵长宜摇头道:“不是不信任陛下,只是这件事毕竟是后宫的事。长宜不想让陛下为难。”赵长宜伸手抚上秦桓的眉,像是要将他的眉头抚平,“陛下还有那么多大事要忙……”
“那些大事又如何比得上你。”秦桓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赵长宜的手收拢在自己的掌心,轻轻吻了吻,“金玉颜若真是敢害春时,万一哪一天起了歹心,害的是你……朕就是想想,也是一身冷汗。”
“陛下莫要把我看扁了。”赵长宜扬眉一笑,“我信任陛下,陛下也该信任我。当初我既然选择了为陛下留在宫中,我自然也做好了准备来面对这一切。我不怕。”
还是那一句我不怕。秦桓听得又是心头又是骄傲,他的长宜啊……
过了片刻秦桓说道:“现在这件事既然太后插手了,又是后宫的事,朕就不便再管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赵长宜点头,“我明白,陛下放心吧。好了,陛下别说这个了,你还是和我说说其他的吧。”
“其他的?”秦桓也不愿赵长宜过多沉湎于春时之事,于是笑道:“你要听什么?朕那里都是家国大事。哦,对了,有一件事倒是有些意思。”
赵长宜问道:“什么事?”
“你可还记得柔嘉?”
“怎么不记得,柔嘉长公主怎么了?”
“朕不是答应她,替她问周硕要《洛神图》来看看吗?那本是朕赐给周硕的,朕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谁知道才透了点儿口风给周硕,他就明白了。他说了什么你万万是猜不到的。”
“那陛下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秦桓笑着说道:“他说‘既然是长公主要,那微臣是万死不辞’,你听听,这都是什么鬼话。”
赵长宜想起周硕,知道他说起这些鬼话来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免掩口而笑。
“后来他请命亲自把画送去柔嘉府上。”
赵长宜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柔嘉长公主痴迷书画,周硕于此道也颇有造诣……”
秦桓看着赵长宜,知道她和自己想到了一处,“柔嘉是个有主意的,不然她的婚事也不会拖到现在。但周硕这人,朕是有些不放心。”
“周硕怎么了,我觉得他挺好的呀。”
秦桓瞪了赵长宜一眼,说道:“在你眼里他自然是好的。”
赵长宜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周硕。
秦桓又道:“柔嘉的事她自有主张,朕倒是不宜贸然和她说什么。还是等她有了主意再说吧,朕总是会给她指一门好亲事的。”
赵长宜缓缓点了点头,心中盼望秦婉静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这时,离着赵长宜不远的丽景殿中,金玉颜正颓然坐在一处阳光照不到的椅子上。叶欣等奴婢都战战兢兢地聚在门外,压低着声音议论各自听到的消息。
虽然事情还未查明,但太后已经下旨,让金玉颜暂时不要离开丽景殿。这说白了就是软禁。
金玉颜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面上的神情虽然有些呆滞,但脑中却有千百个念头在转动。
她确实杀了春时。
那日雨花亭宴会之后,她让叶欣她们留下来收拾东西,自己因为不知皇后所谋而烦闷地四处走走。不想在连月湖边看见了春时。
那时候春时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金玉颜看到春时的第一反应是——这是皇后做的,杀死春时,陷害自己。原来这才是皇后的目的,一箭双雕。怪不得她不肯告诉我全部。
那时候金玉颜害怕极了,根本顾不得其他,见连月湖周围并无旁人,立刻就将春时投入了湖中。她不能让人知道,才参加过雨花亭宴会的春时,就这么死在了湖边。
后来才恍惚想起,那时候春时好像也没有完全死掉。但后来再回想,当时的情形究竟如何,金玉颜却再也记不清了。
因为心中有鬼,慌乱之下做出了这样的事,金玉颜自己也极为不安。她有些后悔,雨花亭宴上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春时就算死在那里,自己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可另一方面,金玉颜心中也明白,皇后不会只是简单地叫自己请赵长宜吃一顿饭。
后来赵长宜回去病倒后,太医前来诊治,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赵长宜怀孕了。
金玉颜这才知道,自己是被皇后骗了。于是对于皇后让自己设宴一事愈发怀疑了。
便是在这样的怀疑和对自己多此一举的悔恨中,金玉颜等来了春时溺亡的消息。
这对金玉颜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她已经不信任皇后,也不能指望皇后了。金玉颜自己连夜买通了掖庭宫的人,将春时匆匆下葬。
但金玉颜万万没想到,自己纵然不指望皇后,但皇后却还惦记着害她。
怎么办,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开棺验尸……春时确实是被淹死的啊,与自己何干?对,自己只要抵死不认。
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猪油蒙了心去听皇后的话,那赵长宜得宠就得宠,自己,自己干嘛要做这些……
金玉颜心中悔不当初,自以为聪明,结果到头来还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终究是看错了皇后,也看错了自己!
“那些螃蟹都处理干净了吗?”霍金宵悠然地坐在秋梧殿中,观赏着内府司才送来的极品菊花。
常春在一旁含笑回道:“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娘娘放心就是。御膳房的那个厨子奴婢也已经打点妥当了。他说不定还要感激奴婢呢。”
“哦?”霍金宵看着常春得意的样子,从托盘里拿起一把剪子,剪下了一朵开得最盛的花儿。她把花儿递给常春,说道:“倒是难为你想出这么个法子。”
“奴婢谢娘娘赏。”常春一派欢喜地地接过菊花,说道:“奴婢也是运气好,当时看到外面运来的螃蟹死了这么多。想着,总不能太过浪费。”
听到常春这样说,霍金宵笑了出来,说道:“是啊,死螃蟹也是螃蟹,拿给她们吃,已经很不错了。”稍稍顿了一下,霍金宵脸上的笑容收敛,眸子一转,盯着常春道:“那药如何了?”
常春低了低身子,回道:“陛下才训斥了太医,所以奴婢暂时没敢妄动。想着等风头过去了再接着弄。这药性子慢,也不急于一时。”
霍金宵脸上的神色冷了几分,把玩着手里的剪子,说道:“是,这一次本宫不着急。但你也知道,本宫不喜欢太拖拉。这一次金玉颜已经死定了,没想到啊,是她先死……原本是想着等赵长宜死了,好把罪责推到金玉颜头上,没想到这中间还有个春时。金玉颜这也算是自作孽。”
常春道:“可不是吗,就没见着这么蠢的人,空有一副好样貌。”
霍金宵嗤笑道:“她也真是生不逢时,若是这宫里没有赵长宜,说不定她还会让陛下另眼相看。只可惜已经有了一个惊艳绝伦的赵长宜了。不过若非这样,她又怎肯为我所用。说起来,本宫倒也挺同情她的。”
这里正说着话,却见长乐宫的人来传话,说是晚上请皇后、荣慧夫人、襄容华,还有赵美人一道去长乐宫议事。
霍金宵听后说道:“看来已经有结果了,今晚可是有一出好戏。常春,一会儿给本宫挑一套好看点儿的衣服,咱们也得把戏做足了才好。”
常春应命。
是夜,长乐宫临华殿。
高燃的烛火将整个殿阁照得通明,太后高坐在上,冷冷地扫视过殿中几人。
皇后和上官婉瑜都设了座位坐下,念着赵长宜还在病中,也给她设了个座位。而金玉颜则站在当场。
屋内没有人开口,静地能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赵长宜死死地盯着金玉颜,而金玉颜地半低着头,将目光投射在了霍金宵身上。
“啪”地一声,太后将一卷东西掷到了金玉颜面前,寒声说道:“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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