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涯山,执事堂。
往来络绎,人声鼎沸。人们聚在这里不单是接领门派任务,更多是说说闲话聊聊八卦,拓展一下交际圈。极大的丰富了辛苦修行的文娱生活。
“怎么落得这个结果,说洛师兄有错,我不信!”
“各罚禁闭一个月算什么处罚?兮华峰那位闭个关都能闭半年!倒是洛师兄,眼下沧涯许多事都由他出面做主,这可怎么办?”
“也未必是兮华峰偏袒,当时我占了个好位置,是洛师兄披头散发捧剑进去的,倒真像是去认错……”
忽有一人低下头压低声音,“你们觉得,这次的处理结果……莫不是碍于剑圣的威名?”
似乎是因为提到剑圣两个字,一时间众人的声音都低下许多,态度也愈发谨慎了。
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突然喝道,“你们知道什么!”
众人一看,正是执事堂的程西。
有人急急搭上他肩膀,“哟,你小子又知道什么?听说是你从地牢押送兮华峰那位过去的?”
少年目光坚定,
“殷师叔,是个好人。你们若是真接触过他,就不会被传言误导!”
这话落下引起一片哗然。
众人兴致勃勃的围上来,还有人搬来长凳茶水,让他坐下润润口,慢慢讲。
与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相比,兮华峰上殷璧越的院落算安静多了。
即使,段崇轩还没走。
“师兄,这是刚才宁长老开的方子,快趁热喝了。”
“师兄,你天资卓绝,大道无可限量,且莫要为那人郁结于心。”
“师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们来聊聊天啊……”
倚在床上喝药的殷璧越,险些喷出来,想不通这位到底脑补了什么啊。
他清咳一声,“师弟,我想静静……”
也别问我静静是谁。
太天真了,居然还怀疑过原身打的标签,谁能相信看起来贵气天成的翩翩公子,还真的是个话唠。
“不行,师姐交代我,让我好好看顾你……师兄,你想找什么,你别下来,我去给你拿。”
殷璧越叹了口气,“五师弟,我感觉真元运行畅通,况且宁长老也说灵脉气海无大碍,至于这‘白发之症’,一时片刻还找不到原因,你和二师姐,莫要再为此奔忙了……”
我又不是废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话唠一脸惊诧的看着他。
心中一紧,这是不是,崩人设了?!
对,原身根本不会说这么多话。
殷璧越急忙闭嘴。
已经迟了。
原本坐在床前矮凳上的人,搬着凳子又坐近了几分,一脸惊喜期待,“四师兄,我就知道,你是个能聊天的!”
殷璧越心塞,“……我不是。”
“我不信!”
好吧,既然要聊,不如说点正事。
“一年前你入门时,我尚在闭关,往日交集也不多,未能尽到师兄的看护之责。清和殿上,还要多谢你出言维护……”
这番话除了表达谢意,更多的是试探。
君煜,柳欺霜他还可以理解,是做为师兄师姐的责任感。
段崇轩他却有些看不明白,若说只是为了同门之谊,那对方还真是重义至极。
“四师兄,你怎么与我客气?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长句的啊!……虽然之后你再没理过我,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能聊天的!”
对,他想起来了,他确实对段崇轩说过,‘我名殷璧越,比你入门早两年,算是你四师兄。平日在峰中第四院修行,若你有道法疑难,传讯可用符纸,若是无事,不要扰我。’
这算长句么?怎么看都是‘老子就是你四师兄,你丫没事别烦我’啊。
殷璧越扶额,“聊天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倒也不是……”段崇轩面上显出怀念之色,
“只是我以前在家,每天都必须要说很多话。好话坏话,真话谎话,别人爱听的话,恩威并施的话,口不对心的话……我入门就是为了躲清净能不说话,哪里最清净我去哪里。谁知道,这儿真是太清净了!”
“大师兄一年说不了三句话,我数了一下,他今天居然为你说了四句,嗯……我估计他到明年都不会再说话了。”
继而痛心疾首道,“二师姐呢,也不爱说话。三师兄,话能多点,可惜说的总是醉话,还总不回来。”
“我总不能对着师父的画像说话吧,师父又没死,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不,我现在更关心师父为什么会收你入门……
段崇轩自顾自倒了杯君山云雾茶,“不过不幸好有你啊,四师兄!”
殷璧越嘴角一抽,话唠的友谊,真是简单啊。
段崇轩又给他倒了一杯,“我懂你现在遭逢大变,郁结于心,定是想找个人好好聊一聊的,哪怕是一起来骂骂那个衣冠禽兽也好。”
殷璧越急急开口,“师弟你误会了,我跟他真的没关系!”
段崇轩叹息道,“你若不想再提伤心事,我们聊些别的……哦,这是那人送来的东西,他盛情难却,我就替你收下了,你要是看着心烦,扔了也行,反正我们兮华峰,也不差这一点。”
提起洛明川,殷璧越的心情是复杂的。
清和殿上,拔剑捅了他肾的冲动都有,冷静下来之后,只剩被满腔的纠结。
这得是多么清奇的脑回路?
怎么能编出那种理由。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很难懂啊。
殷璧越接过白瓷瓶和灵芝,“洛师兄人呢?”
段崇轩面色坦然,“自然是回去了,他怎么有脸见你。”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洛明川被拦在兮华峰的禁制外面,喊道,“我想见师弟一面。”
段崇轩一脸为难,“四师兄在沧涯地牢关久了,恐怕根骨有损。”
洛明川忙道,“我这里有三颗九品回元丹!”
段崇轩接过瓷瓶,幽幽叹了口气,“地牢阴寒……”
“我有一株碧火芝。”洛明川希冀道,“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段崇轩拎着灵芝丹药摆摆手,“东西替你送到,洛师兄慢走不送。”
往回走时正遇见柳欺霜下山。
“洛明川刚来过?”
段崇轩笑道,“没让他进来。”
柳欺霜点头默认,“我去找大师兄商量这事,你看护好师弟。”
段崇轩还想多说两句,就见师姐已经走远了。
殷璧越皱眉。
没道理啊,洛明川想出那种理由就算了,还来给他送东西,好像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一样……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于是等柳欺霜回来,看见的就是殷璧越愁眉不展,面露忧色。
“师弟,我已去查过书楼典籍,你这白发之症虽来的蹊跷,亦有治愈先例,你勿要担忧。”
殷璧越正想下床,就被柳欺霜一个手势止住了。
只得说道,“二师姐,我如今真的已无大碍。”
柳欺霜摇头,“地牢的地势特殊,毕竟伤人。你若是不仔细修养,损及灵脉,今后修行困阻许多。这几日,还是卧床吧。”
殷璧越无言以对。
“你好好休息,等养好精神,再去见大师兄。我和段师弟不打扰你了。”
殷璧越点头,“多谢师姐关心,二师姐,五师弟慢走。”
段崇轩一脸还想再聊会儿的意犹未尽,看了眼柳欺霜,还是默默跟着出去了。
殷璧越翻身下床。
他已入凝神境,打坐吐纳也可代替睡眠。原身每日在峰中寒潭练剑,白日练一天,晚上回静室打坐,很久没进过卧房了。
何况现在真元充沛运转无碍,哪里需要卧床休息。
怕是医修宁长老,找不出白发原因,又被柳欺霜问的没办法,才勉强说出什么‘郁结于心,多卧床静养,勿要忧思’这种话。
殷璧越走出卧房,打量起原身的小院。
白墙灰瓦,简单至极的布置,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装饰。
坐北朝南,院门正对着天心崖,极目远望去,云海翻涌间显出几点松柏的翠绿影子。
院门口有一道禁制,隔绝不被允许的访客和灵识窥探。
他将真元打上去,登时现出水波一样的屏障,纹路错综,排成八门九遁的图样流转不竭。若是硬闯,禁制则借力打力,反噬入侵者。
似乎在很久之前穿过的一个仙侠位面中,见过类似的手法。可见原身除了剑术,还略通阵法。
穿多了也有些好处,阅历丰富,经验总有相通的。
他推开静室的门,只觉一道锋芒直逼到眼前,瞬间令人精神紧绷到极致。
凝了凝神走进去。这里虽不是原身练剑的地方,只是打坐吐纳,却到处充斥着锋锐的剑气。
行走其中,无形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
静室分里外两间,外间更像书房,有桌案笔墨,东面墙壁是通顶书架,上面既有玉简也有线装书。里间靠墙放着矮榻,榻上有打坐的蒲团。
殷璧越闭目凝神,细细感受着此间真元流动,果然如此,这里也埋着一道阵法。
如果正在静室打坐时有人在门外攻击禁制,便可直接从这里打出一击,瞬间即至。
他想起原身刚拜入兮华峰时,很多人不服气上门挑战,原身就在这里,门也不出的将人打下山去。
简单至极也骄傲至极。
所以得罪的人也不少,一朝落难,忙不迭的落井下石。
殷璧越坐在蒲团上,疑虑更甚。
此处的剑意中是一往无前的锋锐,这样痴迷沉浸修行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杀洛明川?
当真是因为嫉恨?
他一时有些拿不准。
也再费心不揣测,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他握上了腰间的剑。
这把剑在入狱之前被人扣下,昨天君煜的抱剑童子带来还给他。
他看见剑的瞬间,竟有种比清河殿上君煜的桃木剑匣更恐怖的错觉。
所幸仅是一瞬,这种感觉便消失殆尽。
剑长三尺二寸,通身漆黑,剑鞘上无纹无饰。剑身虽薄,分量却沉重,出鞘时不见锋芒。注入真元,如泥牛入海般无用。
这把剑,不承认他。
很奇怪,一把无灵的剑,居然能认主不成?
他是武修,还是剑修。境界虽在,不会用剑,无异于空有宝山而不自知的孩童。
这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不管是脑回路奇葩的圣母男主,还是只活在传说中的便宜师父,或者走错片场一样护短的同门,都要往后放。
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做好终极反派,而不是哪个炮灰,最重要的是力量。